就像被迫咽下一塊帶著冰碴的面包,冷硬地卡在嗓子里,既吐不出來,也消化不掉。
他不需要。
既然是他弄丟了東西。
那...他自己找回來就好了。
用不著別人。
他是這樣想的。
方白再次睜眼。
看向上方跟著他一起下沉的伊萊恩。
或許
或許...他其實是明白的。
他只是...還沒有勇氣接受,以犧牲為主題的沉重善意。
這個念頭剛剛浮現,深海突然暴動。
一股無形的巨力撕開水域,形成狂暴的上升激流。
伊萊恩的身體猛地被水流卷起。
她的手指徒勞地抓握著,卻在漩渦中離方白越來越遠。
五米、十米、二十米
方白看見她的嘴唇在喊什么,但所有聲音都被翻涌的泡沫吞沒。
唯有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即使隔著上升的水幕,依然清晰映出他的倒影。
方白緩緩閉上眼睛,任由身體向跟深處沉去。
突然。
兩只有力的手鉗住他的手臂。
方白猛地轉頭,只見伊萊恩不知何時竟突破了激流的阻礙,再次出現在他身旁。
琥珀色的眸子里燃燒著怒意。
世界突然黑了下來。
腳踏實地的感覺傳來。
這里不是止境,是怨海內部的核心。
“方白!”伊萊恩冷冷的看向方白。
“呃...”方白撓了撓頭,“我只是...”
伊萊恩撇過頭去,說道,“我感覺到了,怨海里還有另一個我。”
“嗯。”方白輕輕點頭,“我也感覺到了...我的影子,就在這里面。”
他左右打量。
他發現自己懸浮在一片混沌的虛無中,雖然有腳踏實地的感覺,但腳下沒有地面,頭頂也沒有真實的天空。
“這是哪?”伊萊恩神色驚異。
“怨海的心。”方白說。
“你怎么知道?”伊萊恩詫異的問。
“因為我是怨海。”方白露出一抹蒼白的笑意,“只要承認自己是怨海,理論上就能使用怨海的力量。”
“雖然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但我暫時遮蔽了怨海的污染,它的主體意識現在無法向外輻射,影響不到我們,但時間不多。”
“等它醒了,或許我就要消失了。”
“快點走吧,必須找回我們自己。”
“嗯。”沒有多問,伊萊恩立即跟著方白跑了起來。
突然。
一個書生模樣透明人影從虛空升起。
他的上半身被粗糲的麻繩勒成兩截。
“我救了全村人,洪水來時他們卻將我推下去堵堤壩...”
兩人避過那到透明人影,繼續往前奔跑。
一個透明的老嫗緩緩出現,她腐爛的手指間還攥著半本書。
“我畢生行醫救人,瘟疫時他們卻說我是災星,要把我活埋進灰坑......”
兩人一刻也不敢停留,拼盡全力往前奔跑。
一路上,遇到無數形形色色的人影。
遭謠言中傷的人,家門被刷滿污言穢語。
揭發黑暗的人,被架上刑場燒死。
無數聲音在耳邊響起,所有聲音最終都扭曲成同一個頻率。
善為何需代價?
惡為何得善果?
為什么老實人總吃虧
為什么壞人過得更好
越往后,人影就越多,到最后,密密麻麻,兩人幾乎無法下腳。
方白劇烈的喘息。
時間不多了。
他低頭,看到一個小女孩。
小女孩像是有所感應,抬頭和他對視。
她抱著被啃掉半邊身子的布娃娃,“大哥哥...為什么被吃的不是隔壁偷東西的壞孩子?”
方白沒有回答,也無法回答。
這里匯聚了太多恨意。
他只能拉著伊萊恩直接橫沖直撞,穿過那些透明的人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