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鴻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像是有什么話即將脫口而出。
但最終,他只是閉上眼,搖了搖頭。
“不說?你不是說苦修會很偉大嗎?既然那么偉大?有什么不能說的?”
牧鴻還是默不作聲。
方白猛地站起身,椅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響。
他攥緊拳頭,窗外滲入的晨光將他的影子拉得極長,如同一柄出鞘的黑劍斜劈在斑駁的墻面上。
“需要我來告訴你苦修會的偉大嗎?”
屋內懸浮的塵埃突然凝滯,仿佛被這句話釘死在光柱里。
方白緩緩說道。
“偉大的苦修會,大批的收買臨時工,讓臨時工利用污染擴散污染,殘害數千,數萬,甚至數十萬普通人。”
“偉大的苦修會,研制噬光結晶,到處播撒,你應該知道這東西,普通人吸入過量就會被污染,每天有多少人莫名奇妙的變成污染體?”
“偉大的苦修會,抓住這些污染體,賦予它們智慧,聽話的用來操縱,不聽話的,就讓你這種聽話的帶著臨時工,秉承著正義的名頭去清剿。”
“偉大的苦修會,手下有很多小嘍啰,他們為了尋找能替苦修會做事的人,威逼利誘,無所不用其極,他們會把一個十五歲的小男孩的父親毒成殘廢,然后拿著帶有污染的藥物給他的父親續命,讓他感恩戴德的給苦修會賣命,直到被噬光結晶侵蝕,也變成污染體。”
“偉大的苦修會,會在得知事情暴露的瞬間,毫不猶豫的殘忍殺害一個擁有美滿家庭的人,讓這個家庭的妻子和孩子,再也等不到父親。”
“你們管這叫偉大?”
聽聞方白的質問。
牧鴻同樣猛地起身。
他紅著眼睛看向方白,“你只能看到這些,你只能看到這些不好的,你只愿意看見這些!!”
“你覺得無限繁榮的上城下面為什么會有貧瘠的下城?是聯邦的生產力不夠嗎?”
“你覺得,在遙遠的新世之外為什么有舊州這么落后的地方?為什么舊州每次出事,聯邦總是姍姍來遲?”
“你覺得,舊州學院的學生,為什么兩年后就要被遣返?是因為不配呼吸新世的空氣嗎?舊州人難道不能給新世創造貢獻嗎?”
“有光明的地方就有黑暗!!”
“苦修會的偉大不是你,也不是我能通過片面事件去揣測的,你會因為聯邦擁有這些黑暗就去說聯邦不偉大嗎?!!”
“沒錯,苦修會的手段是骯臟的!”
他忽然笑了,“當手術刀切開化膿的傷口時,濺出的膿血當然骯臟的,但該被譴責的,難道不是讓傷口潰爛的人嗎?”
聽聞牧鴻的反駁,方白胸口不斷起伏,他聲音很輕,卻帶著冰冷的殺意。
“我現在知道,邪教為什么會被稱作邪教了。”
牧鴻沒有動,只是靜靜地看著他,那雙眼睛里沒有憤怒,也沒有恐懼,只有一種近乎固執的平靜。
“你已經著魔了,這么多證據擺在你面前,你還能自欺欺人,還能替邪教辯解。”方白看向他。
牧鴻依舊沉默。
“我有些后悔。”方白的笑容里沒有溫度,“昨天晚上,我就該殺了你。”
牧鴻終于開口,聲音很穩,像是早已預料到這一刻的到來。
“你現在就可以殺了我。”他微微偏頭,示意了一下食堂的后門,“或者,我們可以去個偏僻的地方,不會被人看到。”
“還有。”牧鴻繼續道,眼神直視著他,“我并沒有著魔。”
“是你心中的正義,太過于偏執。”
牧鴻盯著方白,“昨天晚上你會突然反水,我就已經知道了,在你眼里,無論是污染,還是邪教全都是敵人,你能沒有任何壓力的將刀指向本是隊友的我,又能隨時指回去。”
兩人對視著,誰都沒有再說話。
但某種無形的對峙在空氣中蔓延,像是兩頭野獸在黑暗中無聲地衡量著彼此的力量。
方白緩緩往外走去。
站在門外光與影的交界處,他停住腳步。
“我明白,世上沒有絕對的善惡。”
“但必須存在絕對正義。”
“正因善惡難辨,才更需要不可動搖的準繩,當所有惡行都能找到借口時,正義必須成為標尺。”
牧鴻身形微晃,望著光影下的方白,精神一陣恍惚。
他喃喃的問,“你覺得...這個標尺...誰來定?”
“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