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卷著焦黑的塵土從腳邊掠過。
方白在原地站了很久,像一道孤獨的墓碑。
許久,他才緩緩轉身,重新回到車里。
他的聲音依舊平靜,“回去吧。”
司機沒敢多問。
雖然只是個普通人,但他能感覺到后座那位年輕執劍人身上散發出的壓迫感。
就像暴風雨前的海面,看似平靜,內里卻暗流洶涌。
引擎發出疲憊的轟鳴。
返程的路比來時更加漫長,崎嶇的土路在飄雪中變得泥濘不堪。
五個小時的車程里,方白始終沉默地望著窗外,雪花在玻璃上凝結又融化,像一場永無止境輪回。
當泊陽城主城區出現在視野中時,天色已近黃昏。
方白在城主府前下車,從包里掏出一千舊州娜里塞給司機。
他沒有回城主府,而是在附近找了家僻靜的旅店。
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時,老板娘正在柜臺后打瞌睡,被驚醒后瞇著眼打量這個滿身塵土的年輕人。
“一間房,安靜點的。”
鑰匙扔在橡木柜臺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閣樓的房間狹小卻干凈,唯一的窗戶正對著城內縱橫交錯的屋頂。
方白甚至沒脫靴子,直接倒在硬板床上。
疲憊如潮水般涌來,他幾乎在頭沾到枕頭的瞬間就陷入了沉睡。
次日清晨,方白緩緩睜開眼,感受到一股寒意。
他打開窗戶往外看去。
整個泊陽城已銀裝素裹。
鵝毛大雪仍在紛紛揚揚地落下,屋頂、小攤、街道都覆上一層厚厚的白毯。
幾個早起的商販正在清掃門前的積雪,呵出的白氣在寒風中迅速消散。
方白站在窗前,呼出的白霧在玻璃上凝結成霜。
他伸手抹開,冰冷的觸感順著指尖蔓延。
到底哪個才是夢境?
是眼前這座被白雪覆蓋的泊陽城?
還是記憶中那個炊煙裊裊的泓城?
亦或是昨日所見的那片焦土廢墟?
雪花無聲地落在窗欞上。
他突然意識到,消失的不僅是一座叫泓城的小城。
而是他方白在這世上扎下的根。
那些熟悉的街巷、親切的鄉音、朦朧的善意,全都隨著那片焦土化為烏有。
以往的日夜里,他從未思考過自已為何存在。
就像河里的魚不會追問水流的方向,樹上的葉子不會質疑陽光的真偽。
他活著,僅僅因為‘活著’本身便是全部的意義。
直到此刻。
他開始思考一個問題。
如果連記憶和認知都能背叛,還有什么可以錨定‘方白’這個存在?
雪,依舊在下。
將整座泊陽城裹進純白的寂靜里。
方白的影子投在斑駁的墻面上,輪廓開始詭異地扭曲、膨脹。
那道本該靜止的剪影,此刻開始瘋狂增殖,轉眼間化作三米高的巨大黑繭。
繭殼表面不斷凸起猙獰的鼓包,像是有某種可怖的存在正在內部瘋狂沖撞。
方白僵立在原地,眼中泛起幽邃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