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緣搖頭:“彼此都得避嫌。天涯各一方,各自安好,便是對彼此最好的安慰。”
歐老忍不住追問:“就兩個?我怎么記得不止。”
李緣垂下眼眸,低聲:“也許,有一兩個已經不在了。他們算是門生,跟著徒弟們喊我一聲‘師傅’或‘老師’。解放那會兒,先后給我寄了信件,囑咐我要保重身體,然后就沒再有消息。”
“會不會出國了?”歐老問。
李緣想了想,低聲:“應該不會。他們都有著傳統思想,不會背主,更不會叛國。”
“你想多了。”歐老微笑解釋:“我是說,他們會不會去國外定居。”
李緣搖頭:“應該不會。如果去國外定居,也許他們會想法子跟我聯系問候兩聲。”
“有道理。”歐老篤定道:“多半沒有。你那些徒弟一個個都極敬重你,有兩三個幾乎是在你身邊長大的。”
李緣瞇起眼睛,禁不住回憶往事。
“在西方諺語中,有這么一句叫‘沒有消息,便是好消息’。我呀,時不時用這句話來勸慰自己。”
歐老罷罷手:“別想太多。到這么個年紀了,凡事想開一些。誰知道今晚躺下去,明天還能不能醒來呀。”
“那是。”李緣瞇住眼睛,低聲:“也不知道有生之年,還有沒有機會再遇上。”
歐老安慰道:“時代在變化,未來有無限可能。以后肯定會有見面的契機。你呀,爭取多活幾年。”
“這不一直爭取著嗎?”李緣輕笑:“不然怎么會大老遠跑來這邊定居。
歐老想了想,道:“一開始,我還以為你辦完小李的喪事后,會回老家繼續去養老。”
“不想了。”李緣苦笑:“上了年紀了,怕孤單怕寂寞。我呀,那段關家里的日子……寫最多的便是柳宗元的那首《獨釣寒江雪》。”
歐老低低嘆氣:“小李去了以后,你的心態也跟著變了。”
“嗯。”李緣幽幽道:“以前吧,總覺得人生很長,來日方長。直到小芳沒了,覺得恍然隔世……突然就變了,覺得自己茫然無措,六神無主,幸好有小婉在身邊照顧著。自那以后,突然喜歡上了熱鬧。也許是那一刻,真的覺得自己老了吧。”
以前總覺得自己能自己生活,不必麻煩子女們。子女們也習慣了這樣的相處方式。
他們都認為等他們退休了,再尋時間陪伴老父親。
他也這么認為,總覺得來日方長。
可人生有太多太多的意外和想不到。
白發人送黑發人,心氣頓時少了大半。
那一刻,他突然覺得自己老了。
他沒回老家,是小徒弟的挽留,也是他自己的選擇。
他想離兒子一家子近些,離小徒弟近些,不敢再想什么來日方長,只想有一天就把握一天。
歐老低笑:“有人孝順你順著你,你才敢如此。”
“那是。”李緣欣慰道:“小婉很孝順我,待我如父如師。哪怕茂盛離得遠,我也不怕了。”
歐老微笑:“父母多愛幺兒,師傅更疼小徒。你呀,很是疼愛她。瞅瞅,她連寫一本書,你都擔心得七上八下的。”
“她看著最乖巧。”李緣道:“實則膽子最大的便是她。我偶爾會勸勸她,幫她出出主意。如果,幾個徒弟能過來,他們以后能互相幫襯,團結友愛,那再好不過。我老了,管不了太多事,有時候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們能在一起,互相有個照應,我哪怕不在了,也不必掛心什么。”
歐老點點頭,表示贊許。
“……都調過來的話,估計至少得兩三年。”
李緣答:“估計要。不急,他們能自己辦,那再好不過。如果需要搭把手,我盡力而為。對了,上次滿庭調過來,是小毅幫了一把。”
“他幫得上就好。”歐老低聲:“他們都愿意過來,一半是為了前程,大半是為了你這個師傅。”
李緣欣慰笑了笑,道:“他們是這么說的……說要離我近些,輪流給我養老。”
“羨慕死我了。”歐老悶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