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來個牛仔們都穿著實用耐用的牛仔襯衫和帆布褲子,頭戴寬邊帽,各個臉上暗沉無光,身上滿布灰塵和飛濺上去的牲畜糞便。
幾乎所有人的膝蓋、手肘或者屁股上都打著鹿皮或帆布材質的補丁,無聲的向外彰顯著他們艱苦的生活。
牛仔,聽上去像是有錢的那類人,但他們往往貧窮的可憐。
這一切都源于牛仔分成制。
1880年以后,土地寡頭們已控制西部大部分地區的牧場,雇傭市場演化到如今,精明的資本家們早就學會通過牛仔分成制將收益與風險轉嫁給了這群成日里風餐露宿,時刻面對繁重的體力勞動與各種生命威脅的底層老牛仔們。
大部分合伙制雇傭合同都規定了牛仔需自備馬匹裝備上工,辛勤工作一年,到年底才能獲得牛群增值部分15-25%的分成,但是前提是牛群不能出現折損,如果出現折損,還要從分成中扣除賠償。
他們春季趕集、夏季驅趕野獸,防洪防災、秋季打烙印,剪毛、冬季圍欄維護、病畜護理,天天圍著騷臭的牲畜打轉,全年無休。
當然,有的人會選擇更加旱澇保守的雇傭制度,那收入形式就會轉為日薪或月薪,加上雇主提供的食宿。
但是實際上,能拿到的工資也很是微薄,且經常被克扣。此外,裝備自費,受傷無保障,這些都會導致貧困無時無刻不在他們屁股后頭瘋狂追逐。
聽起來瀟灑,自由,充滿西部魅力的牛仔,實質是工業文明吞噬傳統農牧經濟的犧牲品。
他們用血肉之軀維系著即將消失的游牧生產方式,卻因資本對土地、運輸和生產資料的壟斷被永久固化在底層。
當華爾街開始炒作牛肉期貨時(1899年芝加哥商品交易所正式推出該項),這些真正生產者的勞動價值已被徹底異化為金融符號。
比如說匯票,或者是一串羅列在交易板,期貨合同上的冰冷數字。
聽起來是不是與夜之城很是相似——看似自由的雇傭關系下,隱藏著將人類勞動徹底商品化的冰冷機制。
人們看似有的選,實則所有的選擇都已經被提前框定。
還是那句老話,歷史是個圈,兜兜轉轉,最后總會發現大部分事情好似似曾相識。
不稀奇。
桌子上擺放的鑄鐵鍋,騰起混著牛至葉香氣的白霧,牛仔們用錫勺插在還在咕嘟冒泡的濃湯里,邊吹邊吃著燉成一團糊糊的美食。
還有幾個人點了西部最經典的茄汁焗豆子,搭配著硬到拉嗓子的干面包吃的噴香。
空氣中充滿煙草味與苦咖啡的味道。
旅店老板哈爾顯然對江秉印象頗深。
“薩布爾先生,您這是回來了?”
“瑪格麗特沒跟您一起么?”
江秉在一眾牛仔的注視中,坐在柜臺邊的高腳凳上。
“事實上,我正是為此事而來,她前些日子回家說是回家探親,但是到現在還沒歸來,我放心不下,想找你打聽下她的住所,過去看看。”
哈爾將一個擦過的杯子放在江秉面前,并斟滿威士忌,“像您這樣的雇主可真不常見了。”
江秉只是端起杯子,仔細感受著油脂感,淡淡的泥煤味和堅果的油脂、莓果類果干、黑巧克力的味道在他口腔中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獨特的香甜與辛辣的平衡,并給出自己的看法。
不好喝。
“瑪格麗特家就住加斯里農場的北面,靠近中部溢流湖的附近。”心思細膩的旅店老板還找出了地圖,給江秉做了標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