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敗小院之中,莊雨眠又來到了顧貴妃這里。
秋天來了,她們小小院子的菜地也迎來了秋收。
莊雨眠從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到如今拿起鋤頭,認認真真春耕、夏耘、秋收……
“莊小姐,擦擦汗。”顧貴妃身邊的姑姑南華拿出一張巾帕。
莊雨眠正在似模似樣地拔蘿卜,聽到南華這么叫自己,新月一般的眉眼舒展開:“謝謝呀,南華姑姑。”
久違的,閨閣之中的稱呼,令她好似回到了那無憂無慮的少女時候——
她不再是那個罪行累累男人的妻子,她亦沒有陷入那骯臟的愛戀之中。
只是短暫的逃避,已經令她快樂不已。
這樣的日子好短,待收完了菘、葵菜和蘿卜,莊雨眠的丫鬟茯苓大叫:“小姐,下雨了。”
莊雨眠舀著水缸里的水,洗干凈手,垂下眼眸,“那就等雨停了再走吧。”
她想在這里待久一點,再久一點。
遠離那令她窒息的武安侯府,那她無法面對的夫君田敬先。
沒想到,雨越下越大,越下越大。
直至她實在沒法出去的程度,只好破天荒地……在這破敗院子里歇下。
顧貴妃和南華姑姑一臉抱歉地看著她,她只笑著搖搖頭,武安侯府那金玉筑就的牢籠本就非她所愿。
南華姑姑煮了葵菜湯、炒了蘿卜絲與菘菜,清清淡淡,很合胃口。
顧貴妃吃飯的時候,端詳著莊雨眠那嫻靜的模樣,無不感嘆:“也是阿鷙那小子沒有福氣……”
莊雨眠慢慢抬起頭,一晃四年多了,那個少年的形象在她記憶里逐漸淡去,唯留下一層淡淡的鍍著金邊的影子。
“殿下很有福氣了,能死里逃生,在滄州活得這么好。”莊雨眠認真道。
“是是是,他很有福氣了……”顧貴妃掛了個笑意,眼神促狹,“能有這么好的女子,在蜀中還惦記著他。”
顧貴妃一心想撮合莊雨眠與自己的小兒子,即便知曉了對方已經嫁了人,也想著總有一日對方能脫離苦海。
莊雨眠咬了咬牙,她想向顧貴妃解釋,自己與六殿下并無可能了,“顧娘娘,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樣……”
況且兩人不過是少時的情誼,經歷過這么多大風大浪,她的這顆心早已轉移到了另一個不值得的人身上,而后又零落成泥碾作塵。
“好啦好啦,是怎么樣,我自有評判。”顧貴妃拍了拍莊雨眠的手背,固執地堅持自己的想法。
她就是認為,莊雨眠還在意著她生的那小子。如若不在意,對方為何會對她一個無用的冷宮之人這么好呢?
莊雨眠自知爭辯無用,只低下頭來,默默喝起了湯。
入夜之后,顧貴妃與莊雨眠睡里間,南華姑姑與莊雨眠的丫鬟茯苓則在外邊就寢。
眾人原本聽著風雨聲入睡,誰知忽聞鐵馬之聲,巨大的血腥氣息傳來。
最先是顧貴妃感受到了刀兵氣息,她本就是戰場上的紅纓女將,自是對這氣息無比熟悉。
“雨眠,雨眠,有人來了!”顧貴妃在黑暗中低聲喊道。
莊雨眠已經歷過數次逃難,她立馬睜開眼睛,電閃雷鳴下,兩人從窗欞望去,看到了一片黑壓壓的人。
她們自知如今已經逃無可逃,下意識中對視了一眼。
旋即攬衣而起,掠至外間抱住了各自的侍從。
顧貴妃抱住了南華姑姑,她被打入冷宮多年,南華姑姑是唯一一個一直陪伴她左右的人。
雖是仆從,已經勝似親人。
莊雨眠亦用身體擋在侍女茯苓面前,茯苓陪著她小姑娘走到少女,再到嫁人、流產、逃難,兩人哪里是主仆,分明是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