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鶴詞停在了一處官田旁,士兵們赤著上半身在割草。
“小荷,你看,這就是麥田。”江鶴詞感嘆道。
作為一個世家公子,江鶴詞來滄州以前,從未見過農人收割的樣子。
被養在洛京的時候,他連吃豆芽,都只吃最中間的部分,并深以為豆芽就長那樣。
他聽說小荷從小也被養在巨富韋府,想著她過的恐怕也是伺候小姐之類的工作,雖來自底層,卻也不似底層。
他帶她來此,是想告訴她——
這天下爭霸,土地與百姓才是最重要的。
若想要當官,就要明白這最樸素的道理。
“小荷姑娘,我們的士兵,包括百姓已經都在搶著時間割麥。”江鶴詞盡量言淺意深地表達百姓與軍隊的艱辛,“你看這日頭,他們今日定的目標,便是把這一塊全部收完。”
江鶴詞袖子一揮,向小荷展示那廣闊面積。
“這么多?”小荷訝然。
江鶴詞頷首:“這么多,小荷姑娘,你雖不能與他們在身體上共苦,作為女官,卻必須在心中懂得這份辛勤……”
還沒嘮叨完,江鶴詞的聲音驀然拉長,他眼睜睜地看著小荷——
跳下了魚包,麻利挽起袖子,拾起田坎邊士兵們多余的砍刀,深一腳淺一腳地深入了麥田。
魚包嗚嗚叫著,恨自己不能幫忙。
花餅則叼起麥穗,使勁扯住。
“花餅,你不用動,我來。”小荷手指揉了揉花餅腦袋上的毛,然后利落彎下腰,使勁攔腳一割。
小荷動作麻利,不一會兒,那一片就已經割得整整齊齊了。
其他士兵看了過來,她還跑過去給他們打招呼,然后和他們規劃好割麥的任務歸屬。
士兵們原本看她是女子,想要多有照顧,可對方熟練又利落的態度,又令他們收回了原本的想法,與她快速通力協作起來。
田里的小荷在忙碌,田外的江鶴詞目瞪口呆。
“她……”江鶴詞口中干巴巴的。
“她以前確實是韋家奴仆,可并非伺候少爺小姐那種房中丫鬟。”張文淵在旁邊道。
江鶴詞頓了頓,其實江家小少爺,從小接觸的丫鬟仆役都只是房中人而已。
他們吃穿用度不比一般小吏家族的少爺小姐差。
后來離了江府,江鶴詞漸漸過著最簡生活,日日軍營,不過一盆一床一桌案而已。
“她到底是做什么的?”江鶴詞問道。
“花房奴隸,闔府上下最低賤的奴隸。”張文淵毫不避諱,“她僅僅一日,就要給闔府上下所有的花草樹木施肥澆水,每天要洗到禿皮才能讓皮膚不發出臭味。”
“日日與糞便、潲水、農田為伍。”
“所以,她怎么會不懂百姓呢,她本就是最底層的百姓。”張文淵嘆息。
江鶴詞聞言,久久不語。
一開始,江鶴詞以平民的眼光,衡量她的文化;再次用貴族的目光,來測試她的見識。
從頭到尾,他對她都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偏見。
這樣的認知,令江鶴詞慚愧。
“是我小看了她。”他垂眸。
“你遲遲不肯傳授她真本事,你覺得她到底還差哪一點呢?”張文淵一句話,道出了本質。
“她很好……”江鶴詞頷首,只是他期望她更輕松、安全一點,不要去戰場那樣血肉橫飛的危險之境。
“我來告訴你她差什么。”張文淵雙手交叉。
“她有小聰明,卻缺乏大智慧。深謀遠慮統統不會,只著眼于當前的利益,終究都是野路子。”
張文淵拱手,“還請江長史教他謀計與權術,助她成長。
“自是會教……”江鶴詞原本想要點頭,既然小荷姑娘通過了他的考察,他就一定會教。
可就在江鶴詞點頭的瞬間,他猛然想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