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的氣氛凝重而壓抑,幾縷微弱的光線艱難地透過窗戶的縫隙,吝嗇地灑落在魏征那床榻之上。
他深陷的眼窩中,一雙眼睛卻依然透著睿智,只是如今這光芒也變得黯淡了許多。
李世民坐在床邊的椅子上,身姿僵硬得如同木雕一般,滿臉的緊張。
他的喉結不斷地上下聳動,吞咽口水的聲音在這寂靜得連根針掉落都能聽見的房間里,顯得格外清晰而突兀。
魏征吃力地抬起眼皮,目光緩緩地移到李世民的臉上,看著他這副強裝鎮定卻又破綻百出的模樣,露出帶著幾分無奈與溫情的笑容。
“太上皇,您啊,還是和從前一樣,總是習慣于自欺欺人。”
“老臣這副殘軀,自己心里清楚得很,大限將至,怕是沒多少時日了。”
“如今這看似精神的片刻,不過是回光返照罷了,任是那神醫再世,仙丹妙藥也無力回天了。”
他的聲音沙啞,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艱難地吐出。
李世民聽到魏征這般直白的話語,身體猛地一顫,臉上的肌肉瞬間繃緊,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
片刻的死寂之后,他才從那僵硬的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那笑容里飽含著無盡的悲痛、不舍與無奈,拼命壓抑著內心深處即將決堤的哀傷洪流。
“玄成啊,你這一輩子為我大唐殫精竭慮,若還有什么未竟之事,或者是有什么心里話想要對朕說,朕定會銘記于心,絕不辜負你的囑托。”
魏征輕輕地搖了搖頭,眼神中透露出安詳。
“陛下,老臣真的沒有什么事情要特意交代的了。”
“這一輩子,老臣能有幸追隨陛下,輔佐您開創這大唐的千秋偉業,又能在太上皇身邊繼續盡忠職守,為大唐的江山社稷建言獻策,實乃此生無憾,死亦瞑目了。”
“老臣的四個兒子,如今都已長大成人,也踏上了屬于他們自己的人生道路,老臣對此深感欣慰,也無需再為他們操心牽掛了。”
“而夫人她,溫柔嫻靜、善良大度,與我相濡以沫數十載,在我身邊默默支持這些年若沒有她的付出,老臣恐怕難以熬過。”
“只是,老臣這心里啊,終究還是有些割舍不下,或許是老臣太過貪心了吧,貪戀這世間的繁華盛景,貪戀這大唐的昌盛安寧,貪戀與太上皇和諸位老友共同度過的每一段時光,每一個回憶啊。”
說到此處,魏征的眼中泛起了一層薄薄的淚光,那淚光中閃爍著他對這一切的深深不舍。
“老臣,舍不得太上皇啊!”
魏征的聲音微微顫抖,那深沉的情感如同一股溫暖而又略帶苦澀的暖流,緩緩地流淌進李世民的心田。
房玄齡在一旁嘴角顫抖,想要說些什么,最終也沒有開口。
李世民緊閉雙眼,試圖阻止那洶涌而出的淚水,但淚水還是不受控制地從他的眼角滑落,順著臉頰緩緩淌下,滴落在他那緊握的雙手上。
“玄成,玄成啊!朕,也舍不得你啊!”
他哽咽著說道。
魏征對她來說,是無可替代的稀世珍寶,那是一種痛徹心扉的痛惜。
“哈哈。”
魏征輕輕地笑了笑,笑聲中卻帶著難以言喻的苦澀,緊接著,他又忍不住劇烈地咳嗽了兩聲,整個身體也隨之劇烈地顫抖起來,那原本就瘦弱不堪的身軀顯得更加脆弱無助。
緩了緩氣息,魏征繼續說道:“太上皇,老臣這一輩子,在朝堂之上,常常與您各抒己見、爭鋒相對。”
“在長安之時,那是出于一片赤誠的公心啊,因為當時太上皇您身為陛下,肩負著江山社稷的千鈞重擔,老臣身為臣子,自當竭盡所能,為陛下指出治國理政中的瑕疵與不足,助陛下成就一代英名,讓我大唐的江山永固,百姓安居樂業,河清海晏。”
“但到了咸陽之后,老臣也不得不承認,確實是有些私心作祟了。”
“陛下年輕有為,睿智果敢,已無需老臣過多的嘮叨與勸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