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儀殿中,群臣分列兩旁,人人神色各異,目光卻都聚焦在一個身形清瘦的官員身上。
李義府神色從容,不慌不忙,舉手投足間透著沉穩。
“陛下,”李義府微微欠身,聲音不高,卻在空曠的大殿中格外清晰。
“臣出身貧寒,自幼家境清苦,因此對窮人乍富后的種種行徑,可謂是了如指掌。”
他抬眸望向御座上的李承乾,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似是感慨,又似是憂慮,“人這一輩子,欲望就像個填不滿的無底洞,永無止境。”
“那些出身低微的窮人,一旦突然發達起來,或是憑借自身努力取得成功,對待身邊下屬的態度,往往會變得極為嚴苛。”
李義府微微搖頭,言語間滿是無奈,“他們總覺得自己吃了那么多苦才換來如今的成就,憑什么手下人能輕輕松松享受生活,心里頭容不下別人享福,自然就會百般挑剔,苛刻待人。”
“然而陛下,”李義府話鋒一轉,神色變得愈發凝重,“若是陛下將糾察貪官污吏的權力賦予百姓,這就好比臣曾經對恩師說過的,污水在極度口渴時或許能解一時之急,可事后必定會引發身體的不適,帶來諸多隱患。”
他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翼翼的觀察著李承乾的表情,見陛下并未露出不耐或反感,這才繼續說道,“一開始,或許真如陛下所期望的那樣,許多隱藏在暗處的貪官污吏會被百姓揪出來,接受應有的懲處,朝堂風氣也會因此得到整治。”
“可一旦開了這個先河,百姓手中握有了權力,情況就會逐漸失控。”
李義府眉頭緊鎖,眼中擔憂無比,仿佛已經看到了那混亂不堪的場景,“他們會漸漸不再專注于農事生產,不再安心于自己原本的生活,每天一門心思都在琢磨著怎么找官員的麻煩。”
“時間一長,內心就會被權力沖昏頭腦,變得狂熱盲目。”
他微微攥緊拳頭,語氣中透著一絲急切,“到那時,不管是清正廉潔的好官,還是心懷不軌的惡吏,都會被卷入這場混亂的風波之中。”
“我大唐的官員必然會人人自危,誰都害怕被百姓無端指責、抓捕,整日提心吊膽。”
“如此一來,朝廷的各項事務該如何正常推進?”
“又有誰還愿意冒著風險為我大唐效力,出任官職呢?”
李義府的聲音愈發懇切,幾乎是在懇請,“就算是那些一心為民、兩袖清風的好官,恐怕也難以幸免,會被別有用心之人冠以貪官之名,遭受冤枉和迫害。”
“這對我大唐的江山社稷而言,實在是有百害而無一利啊。”
說到這里,李義府行了一禮,態度恭敬。
“陛下,臣斗膽直言,如今的安排便是最好的了。”
“只讓百姓擁有議事權,而不賦予他們最終的決定權,這已然是陛下對百姓的大恩大德,百姓定會感恩陛下的仁慈英明。”
李承乾坐在龍椅之上,靜靜的聽完李義府的這番長篇大論,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賞。
他伸出手指,對著李義府點了點,嘴角微微上揚,緩緩說道:“你,不錯。以后就跟著你的老師戴胄一起上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