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細雨如絲,將青瓦白墻浸染得愈發朦朧。
秦淮河上畫舫的絲竹聲混著潮濕的水汽,在街巷間若隱若現。
齊先生立于城門前,望著“應天”匾額上斑駁的苔痕,鬢角的白發被風吹得微微顫動。
吝大福新喪,他本該守靈,可是,南京還是出了一些事情。
自咸陽啟程以來,他腰間那枚刻著“咸陽國立學院”字樣的玉佩,隨著顛簸撞在肋骨上,隱隱作痛。
武曌稱帝后,將南京設為陪都,表面上延續著李唐舊制,實則暗布武氏眼線。
穿過熙熙攘攘的大街,齊先生在一座朱漆大門前駐足。
門楣上“陳府”二字雖鎏金仍在,卻透著幾分陳舊。
管家見是先生到訪,臉色驟變,慌忙將他引入內院。
繞過九曲回廊,齊先生便聽見女子壓抑的啜泣聲。
推開雕花木門,暖閣內檀香縈繞,一個身著茜色襦裙的少女蜷縮在錦榻上,發間的珍珠步搖散落一地,正是云和公主。
“公主這是……”
齊先生話音未落,外間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陳浮生跌跌撞撞沖進來,官袍前襟沾著泥漿,額角還滲著血痕。
他看到齊先生的瞬間,身形僵在原地,蒼白的臉上血色盡褪。
齊先生目光掃過陳浮生凌亂的衣冠,又看向躲在屏風后的醫女手中的藥碗,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強壓下胸中翻涌的怒火,聲音卻冷得像臘月的寒冰:“陳浮生,你可知罪?”
陳浮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青磚撞得膝蓋生疼:“先生,學生……”
“住口!”齊先生一腳踢翻身旁的花架,瓷器碎裂聲驚得云和公主渾身一顫,“你十四歲入咸陽國立學院,是我最得意的門生。”
“陛下破格提拔你為南京遣京使時,我曾說過什么?”
陳浮生額頭貼著冰冷的地面,喉間哽咽:“您說……當以社稷為重,護佑皇室血脈……”
“好一個護佑皇室血脈!”齊先生抓起案上的青瓷筆洗,狠狠砸在柱上,瓷片飛濺。
“云和公主才多大?你身為三品大員,竟做出這等有悖倫常之事!”
“你摸摸良心,對得起陛下的信任嗎?對得起九泉之下的吝老師嗎?”
李璟儀突然從屏風后沖出來,到齊先生面前施了一個萬福。
她的繡鞋沾著藥汁,發間還沾著幾縷碎發:“先生,此事皆因我而起,與陳郎無關!是我……是我求他……”
“公主啊!”齊先生猛然轉身,看著少女泛紅的眼眶,語氣稍稍緩和,“公主,您可知自己是什么身份?您是陛下唯一的女兒,是陛下最后的血脈。”
“如今……”他看著陳浮生顫抖的背影,聲音再度拔高,“如今未婚先孕,這消息若傳出去,陛
陳浮生抬起頭,臉上滿是淚痕:“先生,學生與公主真心相愛。那日上元燈節,公主誤入我的書房,我們……”
“真心相愛?”齊先生冷笑一聲,從袖中抽出一卷密報。
“你可知前日長安傳來消息,御史臺已有人彈劾你私通公主。”
這句話如驚雷般炸響,暖閣內一片死寂。
李璟儀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伸手扶住身旁的繡墩才勉強站穩。
陳浮生踉蹌著向前爬了兩步,抓住齊先生的衣擺:“先生!學生愿以死謝罪,但求保公主平安……”
齊先生甩開他的手,背過身去。
窗外不知何時雨勢漸大,雨打芭蕉的聲音混著陳浮生的抽噎,讓他想起二十年前的咸陽國立學院。
那時陳浮生還是個清瘦的少年,總愛追著吝大福問治國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