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在乾武朝分到土地的流民記得,那些因武皇帝改革而免除苛稅的農戶記得,更重要的是——軍中將士記得。
“陛下說過,錘頭代表工匠,鐮刀代表農夫,這天下本就是他們的天下。”
“當年他靠著這兩樣東西,讓流民成了士兵,讓荒地長出了糧食。”
李隆基忽然想起齊先生常說的“乾武氣象”。
說那時長安的城門徹夜不關,販夫走卒敢在朱雀大街上爭論朝政。
說隴右的士兵能和將軍同吃一鍋飯,論功行賞時只看戰績不看官階。
說商隊帶著各國貨物趕來,不是因為畏懼強權,而是因為乾武朝的市集最公平,稅賦最輕薄。
“可這些……與如今的局勢有何關聯?”李隆基握緊了兵符,銅符的棱角硌得掌心發疼。
“殿下以為,太平公主為何敢如此跋扈?”齊先生反問,“因為她覺得,天后稱帝在前,女子掌權并非不可;因為她覺得,朝堂上下盡是她的親信,軍中將領多是她的黨羽。可她忘了,軍中還流傳著另一個傳統——對這枚兵符的敬畏。”
他站起身,望著遠處的終南山:“乾武年間,士兵們枕著錘鐮兵符睡覺,不是因為畏懼皇權,而是相信武皇帝說的‘為蒼生而戰’。”
“如今這些將領的父輩,大多受過乾武朝的恩惠,他們或許會逢迎太平公主,或許會忌憚皇權,但只要見到這枚兵符,骨子里的血性就會被喚醒。”
李隆基猛地站起,他終于明白,齊先生讓他拿著兵符去見將領,不是要他借勢,而是要讓他看清——這天下真正的力量,從不在深宮的權謀里,而在那些記得“乾武精神”的軍民心中。
齊先生將兵符收回袖中,目光落在長安方向:“太平公主總以為,天后稱帝堵死了女子掌權的路。”
“可她不明白,百姓真正反感的,從來不是女子當政,而是苛政、暴政。”
“乾武年間,武皇帝讓孤兒有飯吃,讓流民有田種,讓士兵有尊嚴,那時就算說要傳位給女子,也沒人會反對。”
他回頭看向李隆基,眼神里帶著期許:“殿下可知,為何乾武年間人人自信?因為他們相信,日子會越過越好,朝廷會為他們撐腰。”
“如今你姑姑忙著鏟除異己,你父皇忙著明哲保身,可百姓在盼什么?盼的不過是有人能重現乾武氣象罷了。”
夕陽西下,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遠處的曲江池泛起金波,像極了齊先生口中那個“人人臉上有笑容”的乾武年。
李隆基望著長安的方向,那里正有一場風暴在醞釀——太平公主的勢力盤根錯節,朝堂的暗流洶涌激蕩,但他忽然不再畏懼。
因為他知道,自己手中握著的,從來不是一枚普通的兵符。
那是一個用錘頭敲碎不公,用鐮刀收獲希望,留給這片土地的火種。
那是,乾武大帝留下的東西。
“老師,”李隆基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明日,陪我去見右衛的將領吧。”
齊先生笑了,眼角的皺紋里盛著落日的余暉:“好。讓他們看看,乾武的火種,還沒熄滅。”
夜色漸濃,長安的坊市漸漸安靜下來,只有巡夜的金吾衛腳步聲,在石板路上敲出沉穩的節奏。
而在那些緊閉的窗戶后,不知有多少人在懷念著那個“人人自信”的年代,又有多少人在期待著,一場新的風暴,能吹散這籠罩皇城的陰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