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在長生殿里待了三日。
他看著案上那半塊碎裂的“忠孝”玉佩,忽然想起李琚小時候,自己教他射箭,那孩子箭術不佳,卻總說“要像父皇一樣,射退所有來犯的敵人”。
心口的鈍痛一陣陣襲來,他卻只能靠烈酒麻痹——他是天子,不能有悔,更不能讓旁人看出他的動搖。
第四日清晨,他終于走出長生殿,第一道旨意便是任命李林甫為中書令,總攬朝政。
李林甫踩著三位親王的血,登上了權力的頂峰。
他上任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清洗朝堂。張九齡雖已罷相,卻仍在洛陽養病,李林甫讓人羅織罪名,說他“與廢太子暗通款曲”,將其貶為荊州長史,次年,張九齡在貶所病逝,臨終前嘆道:“開元盛世,竟成絕響。”
曾經跪在宮門外勸諫的王忠嗣,被李林甫構陷“私通吐蕃”,雖因戰功赫赫免了死罪,卻被貶為漢陽太守,終生不得回京。
那些曾為三位王爺鳴冤的御史,要么被貶到瘴癘之地,要么被安上“貪贓枉法”的罪名,抄家問斬。
朝堂很快成了李林甫的天下。
他常對朝臣說:“諸君見過儀仗隊里的馬嗎?食三品草料,可一旦嘶鳴,就會被立刻牽走,換成別的馬。”
這話成了官場的金科玉律,滿朝文武噤若寒蟬,連走路都要輕手輕腳,生怕觸怒了這位“口蜜腹劍”的宰相。
為了鞏固權勢,李林甫開始提拔胡人將領。
他對李隆基說:“胡人驍勇善戰,且無黨羽之患,讓他們鎮守邊疆,可保萬無一失。”
李隆基正樂得將朝政交出去,整日與楊玉環尋歡作樂,對李林甫的話言聽計從。
于是,安祿山、哥舒翰、高仙芝等胡人將領手握重兵,邊鎮的兵力竟達到了中央禁軍的三倍,大唐的兵權,漸漸旁落。
安祿山進京時,李林甫親自到灞橋迎接。
這個三百斤的胡人在李林甫面前,竟像個乖巧的孩子,連大氣都不敢喘——他知道,這位宰相能輕易讓自己身首異處。
兩人相視一笑,眼底卻各藏著算計。
李林甫將安祿山視為棋子,安祿山則把李林甫當作向上爬的梯子。
長安城的百姓漸漸發現,街面上的巡邏禁軍換了面孔,稅收越來越重,而宮里傳來的消息,總是“貴妃又得新寵”“陛下為博貴妃一笑,命嶺南快馬送荔枝”。
有老臣想起開元年間,李隆基為了節省開支,親自下令削減后宮用度,忍不住在茶館里落淚,卻被鄰座的人捂住嘴:“慎言!沒看見街口的告示嗎?‘非議朝政者,斬立決’!”
三位親王被賜死的第三年,長安城的牡丹開得依舊潑潑灑灑,只是看花的人換了心境。
李隆基帶著楊玉環在曲江池畔設宴,岸邊擺滿了從江南運來的奇花異草,樂隊奏著新編的《霓裳羽衣曲》,舞姬們的裙擺掃過水面,驚起一串漣漪。
席間,安祿山再次上演“認母”的戲碼,他趴在地上,學著嬰兒的啼哭,逗得李隆基哈哈大笑,卻沒看見楊玉環轉過臉時,眼底的厭惡。
宴罷回宮,李隆基在龍輦上打盹,夢里忽然出現三個模糊的身影,看不清面容,只聽見他們說“父皇,長安要亡了”。
他驚醒時,龍輦正行至朱雀大街,街旁的槐樹上,有烏鴉在嘶啞地叫。
高力士低聲道:“陛下,李林甫大人奏請,要為安祿山加授范陽、平盧、河東三鎮節度使。”
李隆基揉了揉眉心,揮揮手:“準了。”
他現在只想快點回到長生殿,那里有溫暖的爐火,有楊玉環的笑,不用聽這些煩人的政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