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高力士大驚失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娘娘她是無辜的啊!您怎能……”
“無辜?”李隆基打斷他,語氣驟然變冷,“若不是她兄長專權,若不是她恃寵而驕,怎會引得天下大亂?如今六軍不發,皆因她而起。她不死,何以安軍心?何以安天下?”
他說這話時,刻意提高了音量,讓驛館外的將士們都能聽見。
將士們的騷動果然小了些,陳玄禮也微微松了口氣,再次叩首:“陛下圣明!”
李隆基沒有理會他,轉身走向驛館。
推開門的瞬間,楊玉環撲了上來,緊緊抓住他的衣袖,淚水打濕了他的衣襟:“圣人,他們說要殺我,您快救我啊!我不要死,我要跟您回長安,回興慶宮……”
看著楊玉環梨花帶雨的模樣,李隆基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住,幾乎要脫口而出“朕帶你走”。
可他腦海里突然閃過將士們舉著長槍的模樣,閃過長安淪陷的慘狀,閃過自己逃亡途中的狼狽。
他猛地推開楊玉環,后退一步,臉上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玉環,事到如今,你還不明白嗎?”
“是你,是你和你兄長毀了大唐的盛世!朕若保你,便是置天下蒼生于不顧,置列祖列宗于不顧!”
楊玉環愣住了,臉上的淚水僵住,難以置信地看著他:“陛下,您怎么能這么說?我什么時候毀了大唐?是兄長他……我從未干預朝政啊!”
“你沒干預?”李隆基冷笑一聲,語氣里滿是刻意營造的憤怒,“若不是你天天在朕耳邊吹枕邊風,朕怎會縱容楊國忠專權?若不是你愛吃荔枝,勞民傷財,怎會引得百姓怨聲載道?”
“如今安祿山叛亂,天下大亂,這一切的罪責,都在你身上!”
他越說越激動,仿佛自己真的相信了這番話,仿佛將所有的過錯推到楊玉環身上,就能減輕自己的罪責。
楊玉環怔怔地看著他,眼神從震驚到失望,再到徹底的絕望。
她凄然一笑,淚水再次洶涌而出:“圣人,原來在你心里,我竟是這樣的人。你忘了,當年在長生殿,你說要與我‘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你忘了,我為你舞《霓裳羽衣曲》,你說我是天仙下凡。”
“你忘了,多少個夜晚,我們一起看星星,你說要陪我到老……這些,你都忘了嗎?”
李隆基的心臟像是被針狠狠扎了一下,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他別過臉,不敢看楊玉環的眼睛,怕自己會忍不住反悔。
“此一時,彼一時。”他硬起心腸,聲音干澀,“朕是大唐的天子,江山社稷為重。你……安心去吧,朕會記住你的。”
說完,他不再看楊玉環,轉身快步走出驛館。
高力士捧著白綾,跟在他身后,腳步沉重得像灌了鉛。
驛館外,將士們看到高力士手中的白綾,頓時爆發出一陣歡呼,山呼萬歲的聲音此起彼伏,震得李隆基耳膜生疼。
他站在人群中央,臉上擠出一副悲痛欲絕的表情,抬手擦了擦眼角——那里確實有淚,一半是愧疚,一半是解脫。
“玉環,是朕對不起你。”
他喃喃自語,聲音低得只有自己能聽見,“但朕是天子,朕不能死,大唐不能沒有朕。”
沒過多久,驛館里傳來一聲凄厲的哭喊聲,隨后便歸于沉寂。
高力士跌跌撞撞地跑出來,跪在李隆基面前,泣不成聲:“陛下,娘娘……娘娘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