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力士默默地撿起奏折,不敢作聲。他知道,皇帝又在推卸責任了。
他寧愿將所有的罪責都推到死去的人身上,也不愿承認自己當年的昏庸——是他沉迷美色,荒廢朝政。
是他聽信讒言,錯殺忠臣;是他指揮不當,導致潼關失守。
可這些,他都不敢面對。他只能沉浸在“開元天子”的光環里,做著重振大唐的美夢,卻忘了,那個意氣風發的圣主,早就死在了長安的繁華里,死在了他自己的私欲里。
夜晚,李隆基躺在驛館的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他想起了開元年間的朝堂,姚崇、宋璟等賢臣環繞在他身邊,為他出謀劃策。
想起了那時的大唐,四海升平,萬國來朝;想起了自己頒布的一道道政令,如何讓百姓安居樂業,如何讓大唐走向鼎盛。
那些記憶如同璀璨的星辰,照亮了他如今灰暗的人生,也讓他更加不敢面對現實。
“朕是開元天子,朕是圣人。”
他喃喃自語,像是在給自己打氣,“朕一定能收復長安,一定能重現開元盛世。”
“到時候,所有人都會記得朕的豐功偉績,都會忘記馬嵬坡的事……”
他就這樣沉浸在自己編織的美夢里,直到天快亮時才沉沉睡去。
夢中,他又回到了興慶宮,楊玉環穿著《霓裳羽衣曲》的舞衣,在梨花樹下為他起舞,笑容明媚得如同春日的陽光。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可她卻像泡沫一樣,漸漸消散在空氣中。
他大喊著楊玉環的名字,從夢中驚醒,額頭上滿是冷汗。
窗外,天已經亮了。
高力士端著洗漱用品走進來,見他臉色蒼白,關切地問道:“圣人,您昨晚沒睡好嗎?”
李隆基揉了揉太陽穴,擺了擺手:“沒事,繼續趕路。”
他起身下床,走到銅鏡前。
鏡中的男人,頭發已經花白,眼角布滿了皺紋,再也沒有了當年的意氣風發。
可他還是挺直了脊背,整理了一下龍袍,努力擠出一副威嚴的表情。
“朕是大唐的天子,”他對著鏡子里的自己說,“朕不能倒下。”
隊伍再次出發,龍旗依舊在風中飄揚,只是那旗幟上的龍紋,似乎比之前更加暗淡了。
李隆基騎在馬背上,目光堅定地望著前方,仿佛真的能看到長安的城樓,看到大唐的未來。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堅定的目光深處,藏著多少恐懼和逃避。
他不敢回頭,不敢面對馬嵬坡下的那抔黃土,不敢面對自己犯下的錯誤,更不敢面對那個早已不是“圣人”的自己。
他就這樣,帶著一身的偽裝和自欺,繼續走在逃亡的路上,走向一個未知的未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