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戲班的鑼鼓聲仿佛還在村中回蕩,父女兩人此時已被簇擁著走向主桌,享受著貴客一般的待遇。
老保長端坐在首席,溝壑縱橫的臉上堆滿笑意,渾濁的眼中閃爍著異樣的熱情。
他撫著稀疏的胡須,聲音帶著幾分追憶,“想當年,我也是在戲臺上摸爬滾打過的,可惜那吊嗓壓腿的苦,終究沒扛下來,一轉眼,七十多年嘍…”
看得出老保長的確是個愛戲的人,話頭一起,眾人頓時興致勃勃地聊了開。
從昆腔‘咿呀婉轉,聲若游絲’的水磨調,談到梆子‘響遏行云,震人心魄’的激昂唱腔,每說一處,便興起舉杯邀飲。
蘇家父女本就靠這門手藝謀生,此刻包銀已穩穩收入囊中,自然不愿掃了壽星的興。
推杯換盞間,蘇班主的話漸漸多了起來,笑聲也愈發豪邁。
卻不想幾輪勸酒下來,蘇班主竟喝的爛醉如泥,癱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蘇月紅本就酒量淺,每次舉杯都只是輕輕抿一口,大部分酒都被父親攔下。
可即便如此,三杯酒下肚,晚風一吹,醉意竟然也跟著涌起。
她只覺臉頰發燙,腦袋昏沉,嬌弱的身子在椅上搖搖晃晃,眼神也漸漸變得迷離朦朧。
而在另一張桌上,阿生、阿水被安排與村中年輕小伙們坐在一起。
大家年紀相仿,三兩杯下肚便熟絡起來。
一桌小伙子推杯換盞,酒過三巡,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你一言我一語,誰也不服誰,索性開始斗起酒來。
吆喝聲、喧鬧聲此起彼伏,不多時,夜色中醉意醺然,桌上已然橫七豎八醉倒一片。
至此,戲班四人都已經不省人事…
當蘇月紅再次恢復意識,只覺渾身刺骨的寒意。
她艱難睜開雙眼,眼前的景象讓她瞬間如墜冰窖,驚恐難掩。
粗糙的藤繩深深勒進手腕,將她高高吊起在歪脖子樹上。
她雙腳赤裸,腳踝上墜著沉甸甸的鐵砣足有幾十斤重,將她整個人拉直,腰肢都難以扭動。
而腳下,赫然是一個深不見底,黑黢黢的幽深井口。
一片死寂中,柳樹在夜風中發出‘沙沙’聲響,樹影在月光下張牙舞爪,顯得格外陰森。
這里正是周家老宅的后身空地,緊挨村子頭,前面不遠便是那條涌著波光的大河。
彼時這里還沒有建造宗祠,顯得很是荒涼,唯有一口古井,也因為遠離村子中心,被棄用了許多年。
古井周圍,僅有幾棵歪脖子柳樹在夜風中搖曳,樹影婆娑,陰森可怖,加之又是深夜,鮮少有人會踏足這里。
蘇月紅瞬間被驚得回了神,借著朦朧的月光,她看清了周圍的人。
站在最前面的人正是自入村開始,便腳前腳后殷勤不斷的周保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