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緊張什么?
皇后有一時的怔忪,她也不曉得方才倏忽出現的,那股莫名寒氣究竟為何。
他們是少年夫妻,數十載來足夠體諒對方。
她對外的形象是胸襟廣、賢良,絕對的中宮氣度。
然而方才有那么一刻,面對這個男人,她有種毛骨悚然之感,眼前之人明明是互相扶持共度數十載的男人,偏生有一種面對惡魔的錯覺。
她怎么會產生這么可怕的錯覺呢?!
這個男人,雖貴為九五之尊,但從來給足她體面和眷顧啊。
即便是皇兒早夭,仍然愛小九勝過許多皇子。
“阿晚。”皇帝溫柔喚她:“怎么走神了,是不是身子不爽?”
阿晚,她的乳名,因是家里最小的孩子,祖母總愛“阿晚,阿晚”叫她,慢慢父親、母親與兄長都跟著這么喊。
這個小名兒代表了她還在閨中時,得到過的所有長輩毫無保留的愛。
彼時她嫁入太子府,太子也愛這樣喚她,就像只是換了個人來寵她,她幸福得每日都生活在蜜罐里。
皇后眼尾泛起潮意,一定是錯覺,這樣的他,怎會和惡魔沾上邊呢,想來是近近都睡得不大踏實的緣故。
二人用過早膳,皇帝沒有急著走,陪著在宮里說些閑話。
皇后舊話重提:“廣納新人的事,皇上還是上些心。選幾個身家清白的,許是有那有福氣的……”
“阿晚是真心的?”
皇后微怔,須臾笑了,一只手溫柔地覆到皇帝的手上。
“阿晚是真心的,臣妾年老色衰。”她撫著平坦的腹部,面上散發母性的光輝:“能再得此子,已是上天眷顧。”
她抬眸看他:“但皇上不同,你乃天子,理應擁有這世上最好的,后宮冷清,妃嬪之位多有空缺,選幾個年輕的進來,宮里也熱鬧些。”
“將朕推給旁人,你舍得?”
“皇上是萬民的皇上,但臣妾是第一個擁有皇上的人,也是皇上唯一的妻,這便足夠了。”
“那便依皇后吧。”
皇后心下一松。她當然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這般大度,凡是婦人,就沒有不忌妒的,只是,沒有新人,舊人也不見得好相與。
倒不如讓新人進來,叫她們互相猜忌,斗法,她也籍此好好養胎。
她年紀大了,好難得才來這一胎,需得十二萬分小心對待。
到午時,皇后午后小憩,皇帝看著她躺下才出了中宮。
首領太監跟在身后。
“怎么樣,他們對今日朝上之事,都有何反應?”
“各樣反應都有,大部分都是夸皇后娘娘的。”
“那小部分呢?”
“道是……道是……”
“有話就講,吞吞吐吐做甚?”
“有人說,皇后娘娘這才剛懷上呢,母家就開始積口碑,為以后造勢了。”
首領太監說完這句,忙忙原地跪下,自打了兩個嘴巴:“奴才就是聽說的,聽說。”
皇帝默了一會,“朕與她的嫡子當年折了以后,她傷了根本,這一胎來得不易,她謹慎些,也不算出格。”
他手里捏著串佛珠,聲音很淡,首領太監一時有點摸不準他的意思,便不敢輕易接話。
皇帝忽地揚手,佛珠砸在巧士冠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力道并不重。
“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