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霖以前來過東宮。
在他和太子關系還未惡化時,每次回京太子都會邀他去宮中飲酒。
和之前幾次來東宮相比,東宮內的陳設并無太大變化,唯一的區別就是太安靜了些。
在東宮里侍候的那些宮人、侍衛,仿佛蒸發了一般不見蹤影,偌大的東宮空落落的。
當然,也有可能......他們是真的蒸發了,而且可能性很大。
見大殿空無一人,李霖遲疑了一下,便往里走去。
穿過堂廊進入里面的臥室,遠遠看見室內有一個白色的帷帳。
慶帝就坐在帷帳旁望著地面,屋內昏暗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他似乎在靜思。
周圍擺放著數十個香薰臺,裊裊煙氣從里面飄出。
臥室中的臭氣更濃,夾雜著熏香的味道,形成一種極其刺鼻的氣味。
李霖心中已經有答案,聲音顫抖地拱手行禮:“父皇,兒臣回來了。”
慶帝抬起頭,向來健壯的開國皇帝,此刻在燈光的照耀下,竟顯得有些干枯。
“朕一個月前便召你回京,為何遲遲不動身?”
慶帝的聲音疲憊,其中還帶著些許痰音。
李霖下意識看向他,又瞥見帷帳下的一角,大腦一陣空白。
“六弟出海未歸,兒臣放不下他,想著等他回來后再出發......沒想到......”
“呵呵。”慶帝嗓子眼擠出干癟的笑聲,“你與老六兄弟情深,卻不記得太子才是和你一母同胞了嗎?”
李霖沒有接話,只是往前走了幾步,想要看清帷帳后面的東西。
未等他看清楚,慶帝已然開口道:
“莫要看了,太子三日前便死了。”
李霖心中一陣絞痛,下意識頓住腳步不敢再看。
但下一秒,他還是咬了咬牙,伸頭看向帷帳內
慘白布匹放在軟榻上,布匹的一角被撩起,一只枯槁的手垂落出來——那手腕腫脹發亮,皮膚呈現出一種令人作嘔的青紫色,布滿了星星點點、潰爛流膿的瘡口。
李霖收回目光,劇烈地喘息著,胸腔像破風箱般呼哧作響,每一次吸氣都帶著冰冷的鐵銹味。
雖說太子與李徹相斗時,多次用陰損的招數波及李霖,完全不把他這位親弟弟當回事。
但當李霖看到同父同母的親兄弟落得如此慘狀,他的心中還是本能地生出一種發自心底的悲傷。
作為一名皇子,李霖的人情味太重了些。
他割舍不掉親情,也割舍不掉仁義之道,夾在兩者中間,自是會承受更多的痛苦。
李霖的身體晃了晃,腳下虛浮,幾乎要癱軟下去。
隨后,眼圈‘倏’的一下便紅了。
慶帝一直盯著自己的四子,見李霖露出如此神態,原本陰郁的神情也出現了一絲欣慰。
不由得開口道:“諸皇子之中,唯有你看到太子后,露出悲傷之色。”
慶帝如同自嘲般輕笑了一聲:
“他們恐懼,他們竊喜,他們不安,他們只知道大慶的儲君沒了,那個位置空了下來。卻忘記了死的不只是大慶的儲君,而是他們的手足兄弟,是他們的大哥!”
“你......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