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立——”
幻聽中的童聲清亮如初春的溪流,她潰爛的指尖不自覺地想扶正根本不存在的講臺。
“同...學們好...”
她潰破的聲帶突然擠出氣音,像當年回應孩子們那樣微微頷首,這個動作讓鎖鏈發出叮當輕響。
她看見兩年前的臨城機關幼兒園的教室,槐樹影子正斜斜地爬滿講臺。
粉筆灰在太陽光光柱里跳舞,而她踮著腳把作文園地的彩紙貼歪了邊角。
“左邊...再高一點...”
記憶里扎羊角辮的小舟踮腳指揮著,此刻卻變成她抽搐的手指在尿液里劃出無力的弧線。
“林老師!”
扎馬尾的小姑娘突然舉起手:“您襯衫后面沾了粉筆灰。”
孩子們哄笑起來,她轉身時發梢掃過黑板,露出后腰上一小片雪白的肌膚。
坐在第一排的周小舟立刻跳起來,用作業本拼命給她扇風,結果把作文園地剛貼好的彩紙又吹落了。
“老師我幫您扇掉啦!”
溫熱的淚水突然沖開臉上的血痂。
“別扇...老師...不熱...”
現實中她的腳踝正被電擊得痙攣,卻幻覺有涼風拂過額頭,是孩子們舉著課本組成的綠色波浪。
那天批改的日記本還躺在抽屜最底層。
“林老師今天給我梳了辮子,她手指頭暖烘烘的,像媽媽過年回家時的烤紅薯。我把頭繩偷偷藏在校服口袋,上面有她護手霜的茉莉香。”
記憶里的字跡突然在眼前放大,她咬破的嘴唇竟揚起微笑,仿佛真聞到了茉莉香,而不是嘴里腐臭的布條。
最痛的是去年春天。
患自閉癥的張陽把教室魚缸砸得粉碎,玻璃碴在她手背上劃出長長的血痕。
可當她發現男孩蜷縮在角落啃手指時,第一反應是脫下針織外套裹住他發抖的身子。
后來那孩子總偷偷往她辦公桌放野花,用歪扭的字條寫著‘對不起’,每一筆都力透紙背。
“23床!”
老王的吼叫突然撕裂回憶。
新一輪電流竄過太陽穴時,她抽搐的指尖,死死的抓緊了褲袋。
以前便視若珍寶的小小千紙鶴,在睡夢中都能讓她笑出聲的小小千紙鶴,卻成了她如今唯一的念想和救贖。
她害怕...害怕自己再也見不到自己的學生了
如今早被血污浸透的紙鶴,還藏著小舟歪歪扭扭的字——老師要永遠漂亮。
她渙散的瞳孔最后一次聚焦,仿佛真看見四十三個孩子站在陽光里對她笑。
在徹底陷入黑暗前,她忽然聽見幻覺般的齊聲呼喊:“起立!老師好!”
老王暴虐的聲音再次在她的耳邊響起。
“草!你褲子里面藏了什么,趕緊給老子拿出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