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隆苦笑道,“上...未嘗殘害百姓,且深知民生艱難。”
“哦?”
范從文看著李景隆,斜眼一笑,“這話不虧心?”
說著,他嘆道,“既是愛民如子,為何蘇常一帶的賦稅是天下其他地方的兩倍還多。既是愛民如子,為何遷移富戶,填充貧困中都?既是愛民如子,為何分封藩王,世代世襲,以百姓供養?既是愛民如子,為何痛斥百姓不知君恩!”
“公爺沒讀過大誥嗎?”
范從文繼續冷笑,“方今富豪之家,中等之家,下等之家,富者富安,中者中安,下者下安。去古既遠,教法不明,人不知其報,反造罪以陷身。若使知報之道,知感激之理,則于閑中起居飲食,不時舉手加額,乃曰,稅糧供矣,夫差役矣,今得安閑,絕無禍殃。”
“這話的意思說,無論是富裕之家還是貧困之家,都應該恪守本分。”
“百姓的出路就是老老實實給朝納糧繳稅,老老實實的服差役。”
“尤其是要感念君王之恩,君王之恩遠超父母之恩。”
隨即,他冷笑加重幾分,“剛才學生說吳庸之死,他的罪名就是因為在查處郭桓案進行追贓的時候,妄指平民!就是把官員的貪腐案,最后的追贓落在了百姓的身上!”
“可是!”
他看著李景隆,鄭重道,“吳庸所干的,不正是他要看到的嗎?他說吳庸追贓涉及了平民,可為何是在追贓結束之后,中產之家大抵破家,地主之家變成赤貧之后才說的?”
“妄指平民?”
“大誥之中說,百姓替官員隱匿財產。”
“說也是他,做也是他。”
“真正的愛民如子,不是讓老百姓老老實實的當順民。”
“也不是讓老百姓一輩子把腦袋都拴在田地上,給朱家當佃農!”
“真正的愛民如子,是應該想辦法,讓老百姓富足,過上好日子!”
“是允許他們,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
聞言,李景隆頓了頓,而后道,“老范,書生意氣了!”
“你也虛偽!”
范從文不客氣的開口道,“您在肅鎮,可從沒想過讓老百姓當牛馬。而是想著法的,讓他們的日子寬裕起來!”
“一地和一國,不是一個概念!”李景隆嘆道,“有些事,屁股決定腦袋!”
“是呀!他的腦袋,就是人人世代都是順民,朱家江山萬年無恙!”
范從文冷哼,“最后,學生幫您的最后原因,乃是因為.....短視!”
說著,他又是長嘆,“先說分封藩王,未來大明之禍,即在藩王。萬民何其艱難,卻舉萬民之力,以養宗師之豪奢!自始皇帝一統天下以來,千年時光,早已證明藩王之禍,大于民亂!”
“還有,我華夏自古以來,海納百川。”
“而我大明,可有海納百川之相?”
“說是固步自封一點不為錯吧?”
“禁海禁貿...”
“現在不都慢慢的開了嗎?”李景隆接口,“民間都可以私營工商了!”
“那是您攛掇著太子的!”
范從文又道,“而且目的是為了斂財,充實國庫!可您弄來的錢,大頭還不是給了藩王們?可用在民生上?”
“就說您提議的鑄造銀元,這都幾年了,可曾推行?”
“固步自封的最后結果,就是一退千里。禁海禁貿,不許這不許那...”
“且行分戶之策,匠戶世代都是匠戶,軍戶世代都要當兵。”
“民籍還要分出良賤來!都是人,何以分良賤?”
“如此再過百年,中華銳氣盡失!”
“而學生在您身上...卻看到了另一面!”
“倘若某天,您......成為第一人!”
范從文正色道,“以民為本,社稷次之。天下百姓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想干什么就不干什么....”
“士農工商,人人皆可!”
“人無貴賤,業業相通!”
“可有皇帝,但天下不再是一家之天下,使萬民如狗!”
“罪者,有法論處!”
“而非擅自殺戮!”
李景隆忽的笑出聲,“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范從文正色道,“學生只是想這大明,本該更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