賑災容易,給糧即可。
但最難的是,朝廷定下來的是以工代賑。
從災民之中招募青壯,以軍法約束,既要在河南修筑河堤,又要去山東疏通運河。
這事是絕對的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需要極其縝密的思維,面面俱到的考量,還有上下一心的協調,以及良好的后勤。當然,還要有絕對的權威。
幸好,李景隆這名欽差大臣剛到河南,就因為一點小事斬殺了開封守備在內的數十名不法官員,使得河南上下各地官員,無不俯首帖耳竭盡全力。
當然,威懾只是一方面。
這位曹國公是要錢給錢,要權給權。
河南作為受災大省,歷朝歷代水災不斷,但從沒賑過這么闊氣的災。救命的糧食從陜西從各地軍倉之中,源源不斷的運送至河南。白花花的銀子,黃澄澄的銅錢,一車車的送到各級官員的手中,只要花在災民身上,讓百姓別餓死病死,讓百姓聽話。至于你花多了花超了,曹國公都一概不問。
而且,官員們只要干了一點好事,曹國公那邊馬上整理匯總,把做了好事的官員指名道姓,快馬送至京師,呈送皇帝御前。
漸漸的,河南一省的官員的口中,這位看起來殺人不眨眼的貴胄國公,竟然有了不錯的口碑。
在百姓心中也是如此,河南各處受災的州縣,各地安置災民的關卡,總是能見著這位帶著親衛穿著蟒袍的公爵,親自在災民之中體察民情。
直接當著他們百姓的面,查看是否有人克扣他們的口糧,老弱婦孺是否有人欺辱,災民之中是否有拉幫結伙的,蠱惑人心的,宣揚神佛的...
老百姓的心很簡單,誰讓他們吃上飯,誰對他們好,他們心里就認誰的好!
甚至不止如此,朝廷還沒賑災的時候,多少百姓災民賣兒賣女?
人家曹國公那么大的人物,竟把賣出去的孩子都買了回來,這是多大的功德?
當然,更幸運的是...河南作為前元末年,北方紅巾軍反元的大本營,建立龍鳳政權,打的最激烈的地方,幾十年中這里的人已死的太多了。
雖說這種幸運,帶著幾分嘲諷和無奈。
但實在是河南的災民,面對朝廷的精兵強將,既不敢也沒能力再鬧出什么幺蛾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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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您歇歇吧!”
眼看自家公爺,晝夜不停的在受災州縣來回巡視,整整一個月都是連軸轉,人瘦了一大圈,面色黢黑,李小歪心中滿不是滋味。
烈日下的滎陽黃河大堤,煙塵滾滾之中,李景隆矗立一頂大傘之下。
古銅色的皮膚上汗珠流動,干癟的嘴唇帶著幾道血痕。
“天太熱了!”
李景隆沒有理會身后,捧著涼茶的李小歪,而是對身側,身材佝僂憔悴至極雙眼都是血絲的滎陽知縣王道忠說道,“如今堤上的民夫,大多是災民之中的青壯,這么多天都風餐露宿的。再這么干下去,容易鬧出病來!一旦有病,難以控制.....要不,就晚上干!”
也不能說洪洞縣無好人,大明朝沒好官。這王道忠在李景隆看來就是難得的好官。
滎陽被黃河跟賈魯河夾在當間,西望洛陽,東接鄭州。且處在黃河中下游的分界線上,歷來都是水災受災最重的地方。
可當黃河決堤天災不可地方抵擋之時,這名王知縣可沒像其他州縣的官員那樣,放任治下的百姓棄家逃難。而是組織百姓軍民,攜帶糧食,躲在了滎陽的丘陵地區。
大水一過,水勢稍平之后,又帶著百姓開始修筑河堤,搶救財物,疏通道路,再向開封洛陽報災。
王道忠五旬年紀,身上的官服皺巴巴的,沒有任何當官的威風可言,頭上的烏紗開了線,且一邊的帽翅還斷了。
“晚上干,更容易出事!”
他正色道,“烏漆嘛黑的,難以約束!”說著,他頓了頓,“下官知道公爺您體恤百姓,可是.....哎!”說到此處,他重重嘆息,看向堤壩上那些赤裸上身的民夫,“生于斯長于斯,這就是他們的命!”
“如今,我等官員,要考慮的是大局!早日堵上堤壩,早日恢復農耕.....”
王道忠又道,“至于些許百姓累死病死.....只能說遺憾啦!公爺您也別太....憂心,這都是他們的命,都是沒辦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