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您身子驟然不好,他們說您昏厥了...臣腦子嗡的一下就炸了...嗚嗚...”
李景隆跪在床邊,抓著朱標的手,大哭道,“魂都嚇沒了!”
躺在床上的朱標,雖身上有著說不出的難受,可心中卻是一種久違的一片空明。
諸般國事都放下,種種權謀都拋除,因為病竟然難得了有了片刻的寧靜。
他聽著李景隆的哭聲,看著對方日漸成熟的臉頰。
而後突然一笑,“你呀,還跟孩子一樣。人,誰能不病呢?”
一邊說著,他一邊用手掌回應著李景隆。
這時他才想起來,這個他看著長成男子漢的小侄子,已許多年不曾跟他如此這般親近了。
“要是...永遠都不成人,該有多好?”
忽然之間,朱標又看向邊上,脊背微微佝僂,肩膀不齊,目光之中滿是擔憂的老父親。
好像就在昨天,他還是在父親羽翼之下,專心讀書不問國事的那個無憂無慮的太子。
那時候,所有人都跟他好,他也跟所有人好。
可短短幾年,他從太子變成了大明帝國的副皇帝,從父親的手中接過了無上的權力。但同時,也被這種權力制約壓抑得不再像以前那麼開心。原本和善的內心之中,種滿了他曾最不喜歡的,最像他父親的..猜忌!
又是忽然之間,他覺得很累很累....
“爹!”
“哎!”朱元璋快步上前,一屁股坐在床邊,把兒子的手從李景隆的手中搶過來,小心輕柔的握在手中,“咱在這呢!”
“兒子沒事!”
朱標虛弱的笑笑,“想來是回京的時候趕上了秋老虎,中暑一場還沒緩過來!也是西北一趟,長途跋涉休息不好,白天黑夜的連軸轉太累了,休養幾天就好了!”
“好好養,好好養!”
朱元璋連聲點頭,而後看著兒子蠟黃的臉,陡然心中怒不可遏,轉頭對著樸不成厲聲道,“那些狗奴婢都是怎麼伺候的?幾百號人還能讓太子中暑?那麼多人能讓太子累著?”說著,咬牙道,“去,都....”
“爹!”
朱標用力拉了下朱元璋的手,笑道,“兒子正病著呢!”說著,他頓了頓,“不怪他們,你可別撒邪火!”
聞聲,朱元璋心頭一軟,點頭道,“都聽你的,你說啥就是啥!”
“都是臣不好!”
突然,就聽李景隆咚咚叩首。
掛滿淚水的臉上滿是懊悔,哭著道,“當初臣要是跟著太子爺您一塊去西北,有臣在您身邊,您怎麼會病?嗚嗚,都是臣....”
“哎!”
朱標嘆口氣,溫聲道,“跟你有啥關系?”
“老爺子!”
就聽李景隆繼續道,“臣....臣請皇上免了臣一切差事,從現在開始,臣寸步不離守著太子爺,陪他養病!”
“胡鬧呢!”
不待朱元璋開口,朱標笑著呵斥,“我又不是什麼大病!”
~
他到底是不是大病,或許別人不清楚,但李景隆真的清楚!
洪武二十四年,還有兩個月。
距離朱標去世的洪武二十五年的五月,只有短短七個月了。
其實,他這番情感流露,并非...十足的偽善。
都是人,誰能沒有感情呢?
在這一天驟然來到的時候,李景隆的心中也同樣不好受。
甚至有一種,我不殺伯仁因我而死的愧疚!
但....這就是命運吧!
公允的說,他和朱標之間....將來他走到那一步,終究還是他負了朱標多些。
實話的說,若他李景隆不是深知歷史的走向,他也不敢...順水推舟!
李景隆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不是他從一開始就處心積慮的謀劃著竊國之路。
而是命運....把他推到了這一步。
他也必須走下去!
但....無恥一點的說。
李景隆的心中有酸澀有不忍,有愧疚,可..并沒有後悔!
~
皇太子的病,比秋風吹得更快,使得京城好似一夜之間就涼了起來,真真切切的進入了...晚秋。
稍微年輕一點的人還不覺得什麼。
病嘛,人都要得的!
可年紀略大一些人,經歷過亂世的人,卻有些憂心忡忡。
前些年太子就大病過一場,現在又突如其來的大病。而且都是內病,需要曠日持久的調理和修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