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宴其實沒什么好的。
吃的都是頭一天就做好的,一直放在火上燉著的溫火菜,沒什么味道。
喝酒也不能隨意,大多數時候都是皇帝舉杯,則他們舉杯,還只能淺淺一口。
宮樂更是無聊,教坊司的樂手半點都不歡快,彈的曲子半死不活,讓人昏昏欲睡。至于歌舞,那是半點沒有。雜耍小丑戲,更是想都別想。皇帝最討厭那個,若不是皇太孫在的話,恐怕連樂手都沒有。
甚至早些年,宮中的賜宴,除了幾位開國公爵之外,其他人都是端著飯菜站在外頭吃,吃完了直接打發他們回家。
一切都很程序格式化!但偏偏所有人,還必須都要裝作精神振奮的樣子。
絲竹聲中,朱元璋忽端起酒杯,看向宋國公馮勝。
“你最近挺好的?”
“回皇上的話!”
馮勝半躬身的站著,也捧著酒杯,“最近老臣有些不...不中用了。入冬之后,連續病了三回.....”
“哦!”朱元璋笑笑,“上個月你在中都,咱也沒聽說你病了呀??”
“呃...不敢叨擾皇上!”馮勝趕緊強笑道,“老臣敬皇上您一杯,愿您萬壽無疆....”
“扯!”
朱元璋笑笑,淺淺抿了一口,“咱都快死的人了,精力比你還不如,還他娘的萬壽無疆?”
說著,他的目光轉向傅友德。
后者在他目光的注視之下,捧著酒杯略帶急促的起身。
“聽說你還是每日天亮即起,練武不輟?”朱元璋笑道。
“臣是武將!”傅友德低聲道,“自然不敢忘了自已吃飯的本事!”
“呵!”
朱元璋一笑,眼睛卻瞇了起來。
這些日子以來,他派人密切注視著潁國公府。傅友德何止是自已一人練武?是帶著所有家將部曲一塊兒!他家中上下,宛若軍中,令行禁止!
他如今只是個閑散的國公,在家練兵,他要干什么?
而且,看著傅友德強壯的身軀,朱元璋的心中突然充滿了嫉恨!
傅友德從軍以來,每戰必先。曾作為先鋒,率領數十死士,直接從船上跳蕩入陳友諒大軍之中,生生殺出一條血路。而連年的征戰,不但沒有讓他百病纏身,反而看著精神越發的矍鑠。可是他自已,他這個皇帝,如今卻是老態龍鐘。
“看你身子骨還強著!”朱元璋又笑笑,“一會宴席結束了,咱賞你幾個宮女,你帶回家去!”
“微臣不敢!”
這本是天大的賞賜,豈料傅友德卻開口拒絕道,“臣家有悍妻,實難從命!”
“哎!”
聞言,李景隆低頭長嘆。
傅友德這人,有時候.....太直了。甚至有時候他自已明明已經察覺到風險了,可還是不愿意..違心行事!百折不撓用在軍事上,是百戰名將。可面對帝王,卻是不知進退了。
“悍妻?”
朱元璋放下酒杯,臉色不善,“咱記得有一年賜宴給你和葉國珍,你倆看上了教坊司的歌女,直接跟咱討要來著?”
“這...”
傅友德語塞,而后道,“臣當年,行事孟浪,請皇上恕罪!”
“你這人!”
朱元璋搖頭道,“你說自已不愛女色家有悍妻,可也沒見你的女人少了!你說你不愛財,可田莊卻連橫州郡,甚至還主動跟咱說,想讓咱在鳳陽賞給你幾千畝地。”
正好,樂手的絲竹告一段落,殿內為之一靜。
所以皇帝的話,被殿中眾人聽得清清楚楚。
而且誰都能品味到,皇帝話語之中,那股不滿的情緒在彌漫。
“你還說你不愛權,可北軍之中遍地你的故舊部曲!”
朱元璋又是冷笑,“今日這宴上,好幾個咱看著眼熟的指揮使,參將,都是你提拔起來的!”說著,他看向傅友德,戲謔道,“你有時候是好漢子,可有時候,怎么表里不一呢?哦,咱給你的,你不要!跟咱裝....然后背地里,咱不給你的,你偏要.....還在外邊做出一副公忠體國的樣子!”
殿中所有的目光,都射在傅友德的身上,讓他面紅耳赤,眼球之上仿佛能滴出血來。
他一生征戰,百戰余生,即便是敵人,也未曾這么....羞辱過他!
一時間,他身子隱隱顫抖,雙拳緊握。
“咱還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