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桃紅比甲的丫鬟鬢發散亂,捧著熱水銅盆撞倒了支窗的木杈;著靛藍短打的雜役臉色煞白,抱著成捆雪白棉布撞在廊柱上散落滿地;檀色福字紋的穩婆提著藥箱跌跌撞撞,口中倉惶呼喊。
所有亂象奔涌的方向都指向王府西側——青霞居住的“擷芳閣”!
垂花門下,大管家林安早已失卻了平日的刻板沉穩。
他老臉煞白,溝壑縱橫的額頭上布滿油汗,平日里梳理得一絲不茍的銀發也亂了幾縷。
正揪著一個小廝的衣領急赤白臉地嘶吼:“熱水!我要熱水,一刻都不能涼!再去庫房最里面拿紅木描金匣子,取那支三百年的老山參!立刻!馬上!燉湯送過去!一群飯桶,再耽擱,夫人有個閃失你拿命抵都不夠!”
林安的咆哮嘶啞中帶著驚懼的破音,在混亂的回廊中回蕩。
“林安!”
驚雷般的喝問劈開喧囂!
林臻如狂風般卷至近前,玄色蟒袍帶起凜冽勁風,方才的慵懶已被森然的煞氣取代!
林安聞聲如同驚弓之鳥,渾身猛地一顫!
待看清是林臻后,渾濁的老眼中如同炸開一簇光亮,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撲跪在地,聲音帶著哭腔和瀕死般的急切:
“世……世子!您可回來了!老奴正要派人快馬進宮尋您呢!”
“出什么事了?這么毛毛躁躁的?”
“大事不好了!青霞夫人早產了。”
“什么?!”林臻的瞳孔驟然緊縮如針尖!
巨大的驚駭與狂怒瞬間沖垮理智!
他一步上前,竟雙手如鐵鉗般攥住林安的前襟,猛然發力,將這百十斤的老管家提離了地面!
力道之大,讓林安的腳尖都離了地,蟒袍下的手臂筋肉瞬間如怒蟒絞纏!
“她的預產明明還有一個多月!怎么會早產?!說!怎么回事?!”
林安雙腳離地,被勒得眼球凸出、面皮紫脹,雙腳在空中徒勞地蹬踹,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艱難嘶響,卻仍拼命掙扎著擠出聲音:
“是……是刺客!今天早上,刺客神不知鬼不覺的溜進了內宅!直奔晴雯夫人和小少爺的住處,意圖不軌!萬幸當時青霞夫人正在那邊與晴雯夫人閑聊,親自出手抓住了刺客……”
林安痛苦地翻著白眼,努力維持著氣息:“但也因此動了胎氣,現在正在產房里呢。”
話未說完,已是被窒息感淹沒,劇烈地咳嗽起來。
“刺客!刺客!又是他媽刺客,哪來那么多刺客?”
林臻額角的青筋如虬龍般驟然暴起,突突狂跳!
滔天的怒火幾乎要焚化他的理智!
他死死盯著手中這狼狽不堪的老奴,聲音如同九幽寒獄中吹出的陰風,充滿了嗜血的暴怒:
“林安!本世子讓你總管府內防衛!這就是你給本世子交的差?!堂堂攝政王府,內宅重地!接二連三被宵小摸進來,如入無人之境!你腦袋里裝的是漿糊嗎?!本世子要你何用?!”
說罷,臂上肌肉墳起,像甩開一件破麻袋般狠狠將林安摜在地上!
“噗通——咔嚓!”
“啊!”
一聲悶響夾雜著細微的骨裂之聲!
林安蜷縮在地,痛得面色如土,咳得撕心裂肺,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林臻再不看他一眼,蟒袍翻飛如狂舞的墨龍,向西苑“擷芳閣”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