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極端了。’聽著高頤講述著夷人的壞處,且高頤話里話外透露著給夷人絕種的想法,讓劉璋想起了天生萬物以養夷、夷無一物以報天的說辭。
和高頤的想法有所不一樣,劉璋自覺的夷人多少有些價值,比如叛亂被擒的夷人可以修修城池、在山崖間開路,多少可以干點臟活苦活,替漢人出點力。其次夷人雖然窮,但多少有些油水,可以榨上一榨,提供他日后征伐四方所需的錢糧財貨。
“如高卿所言,南中官府治下之人,一漢可以抵十夷,多上十個夷人不如多上一個漢人……故而,如今南中的第一要務,乃是用夏變夷,剿滅不順服的夷越部落,使漢人在南中遍地開花,縱使如今的南中漢人戶口數量不足以做到遍地開花,亦要多多占據南中各處膏腴之地、交通要道,盡可能的將夷越部落分割開來,不使夷越之人有聯合的機會,且此輩失了膏腴之土,自是不能壯大繁衍開來。”
“只是以高卿所見,憑借官府可以做到這些嗎?”
“做不到。”高頤回答的很干脆,否認了在官府的推動下,可以占據南中膏腴之地、交通要道的可能,他給出了相應的看法,來論證了他的回答。
“依照三互法,郡守、縣令多是流官,不會常駐在南中,或是三五年、或是七八年,必定會更易郡守、縣令,所以就算朝廷有想法,有政策,推行用夏變夷之事,郡守之輩也不會盡心盡力,畢竟干得好、干的壞不過是政績上給個評價而已,與自身的利益關系并不大,其次有門路、有才能的官員那里會淪落到南中為官,大抵來到南中為官的要么是無才之輩,要么有才干,但家世不好,不足以立威嚴,這兩種官員都不足以推行用夏變夷的政策。”
“所以明公施行了以南人治南中的政策。”彭羕接口道,借高頤所說外來太守不看重開拓南中一事,對劉璋的政策給出了分析。
“以南人治南中,一則郡守、縣令、功曹、督郵皆是本郡之人,本郡的大小事宜事關他們的身家性命,容不得他們不上心。二則開拓叟夷之地,對南中的豪族有利可圖,他們自然會盡心盡力,不敢辭寒暑。如此一來,上下一心,精誠所至,南中早晚化為真正的漢家郡縣,無有叟夷之輩橫行,縱使達不到漢兒充野的情況,也可以使漢兒戶口數量與叟夷人口數量相抗衡,不像現在一樣,南中夷人盛而漢人衰。”
“永年知我意也。”劉璋微笑著贊了一句彭羕,彭羕說出的話和他的盤算基本一致。
高頤挺直的身軀微微矮了一些,像是被彭羕的話說動,致使他直言進諫的氣勢有所滯泄,只是他很快就又挺直了脊背,并進言道:“以南人治南中,此事的確可行,但還需防微杜漸,不然南中豪族坐大,威福南中,其禍只怕甚于叟夷作亂。”
在以南人治南中這個大政策不變的前提下,高頤說出了他的顧慮,叟夷作亂謀反,不過是為了打家劫舍,謀求些財貨錢糧,成不了什么氣候。但作為漢人的南中豪族則不一樣,南中豪族通曉經典,又知兵略,眼界更是開闊,不止能看到南中的一畝三分地,更是知道蜀地、關中、中原大地的存在,萬一有什么事變,為禍的就不只是南中一地了。
劉璋面對高頤的這個顧慮,卻是露出些笑意,他鄭重的向著高頤說道:“這正是我任命高卿為庲降都督,與卿專斷之權,兼任建寧郡太守的緣故,建寧、朱提,這兩個郡居于南中的腹心之地,更是隔斷南中七郡其他郡縣的交通往來,所以我沒有用南人,而是任命卿為建寧郡太守,以景毅為朱提郡太守,有二位在,南中豪族縱使有心懷叵測、起兵造逆者,亦不得濟事。”
“若是日后的建寧郡和朱提郡的太守均為良臣,又是能臣,倒是可以穩定南中,與南中豪族周旋一二,不使南中豪族肆意妄行。”高頤思慮周全,抱著探討的語氣和劉璋商量道:“頤有一二點想法,想來能有所裨益,還望明公鑒納。”
“卿直言便是。”劉璋自無不可的讓高頤直言,想聽聽高頤的見解,他拿起玉如意輕輕的拍打在了手上,感受著玉石帶來的清涼。
“南中豪族眾多,大小不一,這次明公允諾他們開拓叟夷,可據守其地,必然是強者占地多,弱者占地少,強者愈強,弱者愈弱,到了后面,有一家獨大的風險,所以頤認為,需平衡南中豪族的力量,讓這些人實力不相上下,互相掣肘,相互牽制。若是有實力過強,能橫行一郡的豪族出現,當令其分宗,削弱其坐大后可能的危害。”高頤給出了第一條謀劃,這條謀劃有點類似漢武帝頒下的推恩令,都是分裂強者、平衡各方的計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