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籠中,一向養尊處優的趙韙和趙熙父子二人,放下了世家子弟清貴的修養,兩人依靠在牢柱上談起了天、說起了地。
“爹,你說的是真的嗎?劉使君要放我們父子二人一條生路。”趙熙的語氣中帶著止不住的顫音,這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高興。
剛才他的父親趙韙說是劉璋要放過他父子二人,這種匪夷所思的消息,讓趙熙驚喜之下又有些不敢置信,這實在太過違背常理了。他從來沒有聽說過謀反后還能逃過刀斧之刑的,就算劉璋再是仁德,也頂多放過追隨他父子一起謀逆的趙氏子弟,但他父子二人作為主謀和首惡,怎么可能逃過這一劫。
“怎么,連為父你都信不過嗎?”面對趙熙有似質問的話,身為父親的趙韙面色有些不太高興。
為了擺平趙熙心中的猶疑,趙韙論證了起來:“再怎么說,為父都是輔佐過劉使君父子兩代人,就算沒有功勞,也是有苦勞的……此外,故益州牧過世的時候,若不是為父出了大力,說服王別駕一起擁立劉使君,劉使君焉能坐上益州牧的位置,掌一州之大權?……這輔佐之功、擁立之功,隨便一樁拿出去,都是能遺惠三代的。”
“雖是為父這次做了些錯事,但些許錯事,相比較為父的功勞,那是小巫見大巫,劉使君怎么也得顧忌一二,不好對我們父子下手。”
聽到趙韙的解釋,趙熙卻還是心中猶疑不定,不敢確信他父子就這般輕易逃過了殺劫,他嚅嚅道:“就算劉使君不殺我們,總該懲罰我們一二吧。”
趙韙如過往一般的古板,他點了點頭:“你這話倒是說中了,我們父子犯下的是謀逆大罪,雖然僥幸逃過殺身之禍,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你我父子俱當流放。”
當聽到流放二字,一般人往往驚慌失措、憂心不已,而趙熙卻不以為意,甚至臉上露出些許的喜色:“流放好,流放好,爹,我們流放到哪里,是南中嗎,還是汶山郡……誒,其實不管流放到哪里,只要和爹你在一起,去哪里都無所謂。”
趙熙猜測了兩個流放的地點,一個是南中,自古以來的瘴癘之地,以往蜀地的罪犯份子往往流放到南中,一個是汶山郡,汶山郡在孝武皇帝元鼎六年所置,后來時置時廢,廢除的時候就納入到蜀郡的治下,前面劉璋平定巴郡后,重置了汶山郡,用來流放巴郡謀逆的豪族子弟,所以在猜測了南中后,他又猜測了一個汶山郡,因為這是當今劉使君的作風,喜歡將罪犯就近看壓。
但流放的地點對趙熙而言,并不是十分重要,南中也好,汶山也好,只要能侍奉在趙韙身邊,于他而言,就是極南之地的交趾亦可去得。
‘父親老了。’趙熙在心中嘆了一口氣,他細細察量起他的父親趙韙,一貫高大挺直的趙韙,身軀如今有些彎曲了,原本黑多白少的發絲,如今已是因為太過操勞,變的黑少白多,趙韙臉上的皺紋這段時間以來也多了幾道,顯露出溝壑縱橫的臉龐。
趙韙臉上劃過欣慰的神色,但轉瞬即逝,他照常古板了起來:“流放的地點,熙兒你全猜中了,南中、汶山都有。”
“孩兒雖說不夠聰慧,但腦子還是有的。”趙熙面露喜色,但他見趙韙突然神色低沉了許多,心里頓生一陣不太好的感覺,他低頭細細的思索起了趙韙的話。
片刻后,趙熙抬起頭來,一臉的慌張,支支吾吾的說道:“爹,不會是一個去南中,一個去汶山吧。”
面對慌張的趙熙,趙韙面色平靜的點了點頭:“為父去南中,熙兒你去汶山……有些時候不要往好處想,就算劉使君寬仁,想將你我父子二人流放到一處,但劉使君帳下的人肯定會勸諫的,以你我父子二人抱團在一起,他日會生變故,來否決劉使君的想法。”
‘一個南中,一個汶山。’趙熙耳中如同響過一道霹靂,他騰的站了起來,不住的在狹小的牢籠中走來走去,對趙韙后面教育他的話置若罔聞。
“不行,不行。”趙熙念念叨叨,他的神色慌張到了極點。
終于,趙熙鎮定了下來,他跪坐而下,伸出手握住趙韙,鄭重的說道:“爹,你不能去南中,南中那個地方乃是瘴癘之所,少有長壽之人,多的是少年夭折……汶山郡好一些,離蜀郡近,多少算的上開化之地,且聽聞那里的醫匠的技藝也高,有什么痛疼腦熱,一副藥就好了。”
“父親,你年紀大了,只怕去南中的半道上就吃不消了,孩兒年輕,身體還能抗,當由孩兒去南中……明早孩兒去求劉使君,換孩兒去南中,父親你去汶山。”說到這里的趙熙緊張慌亂,眼淚不自覺的流了下來,為趙韙感到擔憂,言語中盡是憂心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