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玥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雖然還是沒能完全理解,但也不好意思再問。父兄的對話他聽不太懂,但他能感受到他們言語中的擔憂。
夜色漸深,蘇晏帶著弟弟告退,留下蘇震一人在燈下獨坐。他望著桌上的銀錢,面容在昏黃的燭光下顯得格外憔悴。
終于,他咬了咬牙,從柜子里取出多年未用的筆墨紙硯。筆尖觸及宣紙的那一刻,他的手微微顫抖。這一封封信,將寄往他曾經的同僚,還有那個同樣被革職的薛陸。
自從被冤枉流放以來,蘇震從未與舊識聯系過。他問心無愧,對得起百姓,對得起朝廷,更對得起律法。當初定罪時說他結黨營私,討好上官,所以被貶后,他刻意斷絕了所有聯系,寧愿獨自承受這份苦楚。
但為了女兒,他必須放下這份堅持。提筆的瞬間,往日種種涌上心頭:曾經的意氣風發,同僚間的推杯換盞,還有那突如其來的災禍
若要接女兒回來,讓她堂堂正正地活在陽光下,唯有平反一途。然而這樁案子已經過了皇帝的金口玉言,還有趙威這個大太監虎視眈眈,想要翻案談何容易?
雖然他總是安慰兩個兒子說等平反就好,但他心里比誰都清楚,就算趙威倒臺,這案子也難以翻轉。他的筆尖在紙上頓了頓,墨汁暈開一片。
思考良久,蘇震還是下定決心寫信求助。信中訴說這些年在長安的苦楚,字字血淚。夜深人靜,只有他的嘆息聲和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回蕩在房間里。
一封又一封,直到東方泛白,他才擱下了筆。看著這些即將寄出的信件,蘇震知道,他終于邁出了這一步。不管結果如何,為了女兒,他愿意放下所有的驕傲。
廟門外響起腳步聲。
暮春的晚風帶著淡淡草木香,輕輕吹拂著山神廟的門楣。蘇瑾正聚精會神地研讀著師兄趙無塵教授的八字知識,指尖輕輕敲擊著陳舊的木桌,眼睛一行行掃過泛黃的紙頁。聽到動靜后,她緩緩抬起眼簾,目光透過半開的廟門望去。
門外站著一個身著青色長衫的年輕人,他略顯局促地在門外徘徊,目光不時向廟內打量。當他的視線與蘇瑾相遇時,青年微微躬身,做出一個禮貌的示意,隨后邁著小心翼翼的步子走進廟內。
廟內香煙繚繞,青年不自覺地咳嗽了一聲,打破了山神廟內的寂靜。他站在供桌前,猶豫了片刻,才開口問道:“請問,小道長就是這里的廟祝嗎?”
蘇瑾微微抬眸,手中拿著的冊子沒有放下,只是淡淡地道:“正是貧道。”
見她態度冷淡,既不請他落座,也不詢問來意,青年的眉頭微微蹙起,臉上閃過一絲不悅:“廟祝平日里就是這般待客的嗎?”
“客人?”蘇瑾輕笑一聲,目光依舊停留在手中的冊子上,“我們這里只有信眾,沒有客人。”
青年的表情有些尷尬:“那不是信眾就不能來了?”
“善人此刻不就站在廟中?”蘇瑾終于放下手中的冊子,抬頭直視著青年。
青年張了張嘴,一時語塞。他這才認真打量起眼前這位年輕道姑——一襲素白道袍,青絲簡單地挽起,面容清秀卻帶著幾分淡漠。沉默片刻,他拱手道:“在下顏望達,前幾日家兄曾請廟祝為我算過一卦,不知廟祝可還記得?”
“自然記得。”蘇瑾的嘴角微微上揚,眼中閃過一絲促狹,“就算一時想不起,聽到善人的名字也該想起來了。”
顏望達一怔,臉色瞬間變得蒼白,顫聲問道:“難道...我考不中是因為名字不好?”他的手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袖,指節因用力而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