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谷啊,方才你魯莽了。”
在督標營大帳內,一干宴飲的武將先行告辭離去,不相干的文官們也接一步而去,留下洪承疇與孫傳庭在帳中與楊嗣昌,陳新甲等人宴飲。
這場酒一直從下午喝到傍晚,洪承疇與孫傳庭才告辭出來,回自己的營地歇息。在北易水河下游,新臨的陜西官軍己經扎好一大片的營帳。
洪承疇策于馬上,眼中掩飾不住的喜意,就在方才的宴席上,楊閣老向洪承疇透露舉薦他為薊遼總督的意思,從三邊總督到薊遼總督,這官位更重,責任更大,如果干得好的話,將來入閣拜相也不是難事。
洪承疇心中極為高興,但他城府極深,喜怒不形于色,面上還是保持著淡雅從容的樣子。
反觀他身旁的孫傳庭,則是神情慍郁,寡寡不歡,聽洪承疇這樣說,孫傳庭道:“恩師,楊閣老要將秦軍全部留下,用于守衛薊遼。恩師也知道,闖賊未滅,如果秦軍留則賊勢張,無益于邊,是代賊撤兵啊!”
洪承疇拈須道:“話雖有理,你也不該如此直言不諱,楊閣老深得皇上器重,你沖撞了他,怕是后果難測。”
孫傳庭堵氣道:“學生就是這性子,有話就說,也不屑于去做那邀媚權臣之事。”
洪承疇心中不悅,好象孫傳庭暗指自己邀媚權臣一樣,他臉上還是淡雅的神情,哈哈笑道:“你呀,就是這種耿直性子。”
再也不提方才之事。
洪承疇不說話,孫傳庭卻找話說:“恩師,涿州大捷,學生也覓得一些端倪,似乎此戰卻是以宣鎮游擊王斗為正,楊國柱與虎大威兩位總兵不過跟在后面沾撈好處,大出學生意料……”
他深深搖頭:“王斗不過一游擊爾,卻有如此戰力。真真不可思議。”
洪承疇也是嘆道:“王斗此人為師也曾打探,皇上親封勇冠三軍。慷慨南下赴死,不惜陷入奴軍重圍,只為追隨宣大總督盧建斗。如此忠勇雙全的人物,嘆不得入你我麾下。”
孫傳庭也有同感:“有此等勇將追隨,又可扶柩進京,想必盧建斗就是死,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他語氣中又羨又嫉:“盧建斗不說。那陳方垣何德何能,能……”
……
王斗在帳中與眾將商議軍務的時候,聽聞孫傳庭來訪,倒讓他有些意外。
王斗主要在帳中安排進京各項事務,前來易州扎營時,他在流井寨留守了鐘調陽丁部與鐘顯才乙部,看護那邊庫房的大量糧米牛羊,同時繼續把大量的財帛人口往保安州運送,隨軍的鎮撫官司調派了一些人手監督押運。
涿州之戰,造成舜鄉軍三百多人的傷亡。特別大部分出現在鐘顯才的長槍兵內,就是因為岳托等人的臨死反撲。鐘顯才留守流井寨,順便讓部內傷亡軍士調養。
所以此時隨王斗前來易州的,便是軍中韓朝甲部,溫方亮丙部,孫三杰戊部,溫達興己部,李光衡庚部,趙瑄辛部等不到五千人。
其中孫三杰戊部約一千三百人,都是隨軍輜兵。一般不上戰場作戰,便是進京后,這些軍士也是留守營地,怕不能享受游街的榮耀了。這當然讓孫三杰頗為遺憾。不過孫三杰平日為人謹慎低調,對王斗的命令惟命是從,并沒有說什么。
正在商議,聽聞孫傳庭前來,王斗有些摸不著頭腦,這么晚了。這位陜西巡撫找自己一個游擊將軍做什么?
孫傳庭打著為盧象升祭拜的旗號前來,督標營千總楊國棟的營地就靠在舜鄉軍旁邊,而盧象升的靈堂,就設在他們營地之中。孫傳庭只帶了幾個隨身親衛,他給盧象升靈牌上香后,又靜靜的看了盧象升棺木良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他不語,王斗等人也一聲不吭。
孫傳庭祭拜過盧象升靈堂后,轉身走人,王斗一路相送。
一行人穿過一個個營帳,四下安靜無聲,只有路上不時遇到一些巡邏的兵丁,還有各桿柱燈籠在寒風中吹起抖動聲音。古時軍隊為防營嘯,扎營后夜間都禁止軍士喧嘩與隨便走動,舜鄉軍內同樣如此。
天氣仍是寒冷,雖隆冬酷寒己比去年散了不少,不過這正月時節,北地冬夜仍是冰寒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