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五年,正月。
一匹匹戰馬在坑洼的驛道上揚起塵土,已經是初春了,但舉目望去,滿目榛荒,田地荒涼,就算一些明顯膏腴上田,仍然草深數尺,土結水枯。
到處是干旱的龜裂,草木枯黃,稍稍青綠一些的樹皮草葉,全部不見了,那是被饑民們吃光了。
田野中,路旁,到處是倒地的餓殍,又有成群結隊的逃荒難民,穿著破爛的棉祅,腰間勒著草繩,挑著自己黑破的被子,上面還有骨瘦如柴,瑟瑟發抖的家中孩童。
看到曹變蛟與王廷臣的大軍,這些災民,有的人恐懼,有的人麻木,有的人眼中,則隱隱有著仇恨。
看著這些拖家帶口的人蹣跚而過,極力往彰德府城方向艱難而去,任誰看了,都忍不住心酸。
“唉!”
曹變蛟沉重地嘆了口氣,回眼看看自己身后的將士,個個神情憔悴,蓬頭垢面,有如乞丐,比這些難民好不到哪去,連王廷臣的嘴中,都叼著一根草根,有意無意的咀嚼著。
二人大軍從贊皇南下后,就經常飽一頓饑一頓,所以行軍越慢,從駐地共走了一個多月,才進入河南布政司的彰德府地界。
經過磁州時,向當地守官購買了一些糧草,還飽經當地守官守將的冷嘲熱諷,脾氣暴燥的王廷臣氣得差點想拔刀,還是曹變蛟勸住了。
因為行軍越來越難,軍中將士,已經出現逃亡。
“王兄弟,過了漳水,明天就可以到達彰德府城,今日,大軍就在河水邊扎營吧。”
“好的,小曹將軍。”
大軍扎營,開始生火造飯,喂養馬匹。因為缺乏草料,二人軍中戰馬,皆是有氣無力,越發瘦弱。很多馬匹,連騎人都不行了。
現曹變蛟與王廷臣軍中,仿效王斗,也造了一些炊事車,只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火兵們,卻搞不出什么豐盛的飯菜。
不過食物的香味,還是吸引了一些災民的注意,然他們不敢靠近,只敢遠遠張望,聞著那股香氣,饞涎欲滴。
坐在帳中,親衛端來兩大碗粥,稀得可望人影,上面還漂浮著一些草根、野菜什么的。接過其中一碗,曹變蛟很驚訝:“喲,今日飯菜不錯。”
看了看王廷臣,見他只將碗擺在身前,卻不吃喝,曹變蛟很詫異:“王兄弟,你怎么不吃?”
王廷臣裂開大嘴笑道:“某早吃過了,到現在,還飽著呢……”
他從懷中掏出半個饅頭,在曹變蛟眼前晃了晃:“看。連這半個饅頭,某都吃不下了。”
他將自己的那碗粥,還有半個饅頭推到曹變蛟面前:“真是太飽了,可能到明天都不會餓。小曹將軍代勞吧。”
曹變蛟指著王廷臣笑道:“王兄弟,沒想到你也會偷偷私藏了,好吧,我就不客氣了。”
他吃著饅頭,就著稀粥,香甜地吃起來。王廷臣在旁看著,不時咽著口水,只有曹變蛟目光投來時,才若無其事的轉開眼神。
曹變蛟將兩碗粥都吃完,連內中殘羹都舔個干凈,又將碗舉到頭上,左看右看,不見一滴湯水落下,這才放下碗,摸著肚皮愜意道:“有些時日,沒吃這么飽了,真舒坦。”
他站起來:“王兄弟,我們出去走走,消消食。”
“好的,小曹將軍。”
二人出了帳,越過一叢叢或是一樣仔細舔碗,或是裹緊衣甲,圍攏火堆枯坐的將士,慢慢來到漳水河邊。
因為大旱,原本水量頗多的漳水,只余處處淺灘,甚至某些河段還龜裂了,及腰深的枯黃茅草,順著地勢起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