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數枚黑白棋子落下,兩方誰也不讓著誰,竟好似兩條巨龍,在棋盤上糾纏扭打起來。
“你所謂的萬民之愿,就是用手中寶劍屠戮四方么?你打算帶著這滿身,從血海里爬出來的殺氣,去坐那冰冷王座?”
“殺戮?哈哈哈哈哈。”
李昌平突然是狂笑著站了起來,而后是一掌將眼前的棋局拍飛,目光冰冷的看著李淳風。
“這大唐盛世從何而來?是憑那什么慈悲為懷么?可笑!”
“我大唐初定年間,九姓鐵勒叛亂。朝中大將薛仁貴,三箭定天山。僅僅是慮他為后患,便坑殺其十余萬部眾。強納其公主為妾。從此九姓鐵勒消散于世間……”
“高仙芝性情貪婪,竟打著與石國約和名義,虜其王及部眾歸,悉殺其老弱,掠得黃金牛馬,皆入己家。自此石國并入我大唐版圖。”
“那海外倭人,狼子野心之輩!竟敢公然將《日出處天子至日沒處天子》的國書拍于隋帝龍書案上。隋朝短命,我朝大將劉仁軌,便于白江口一萬敵四萬,直殺得其海水皆赤。”
“蘇定方攻滅數國,手中鮮血何以萬計?”
“太宗皇帝攻高句麗。沫褐竟敢降而復叛,趁火打劫。便坑其三千人馬。”
“楊思勖斬級二十萬,京觀八十一。”
“白光元擊吐蕃。斬級五萬,俘人畜三百里不絕。”
“張仲武滅回紇,殺戮收擒老小近九萬。”
“還有王玄策,李光弼,郭孝恪等。”
“自古至今,論及對外屠戮,無過于我朝。”
“這昭昭盛唐從何而來?那周邊諸國,又為什么擠破腦袋想臣服大唐?玄奘一個偷渡的和尚,憑什么能得到他國禮遇?”
“還不是對我大唐的恐懼!還不是對那皚皚白骨的見證!想那貞觀年間,一個唐人,即便身為乞丐,又哪有外人敢欺?”
“這世間資源有限。經隋末亂世,不去掠奪,不將那番邦異族殺怕,我大唐何以憑著區區三百萬戶人口屹立那世界之巔?”
說著話,是氣勢更盛。
一雙赤金色雙眸,殺機畢露,讓李淳風都為之駭然。
但他只稍稍定了定神,便再次開口。
“但那迎來的是什么?大唐滅國無數,讓唐人站于世界之巔又如何?”
“所有人都在盯著他,一旦勢弱,便會迎來更猛烈的報復。”
“國都六陷,天子九逃。”
“吐蕃過境,生靈涂炭。”
“黃巢四起,生人幾盡。”
“睜眼看看這滿目瘡痍吧,你李家已將天下禍害至此,難道你還不肯放手么?”
李淳風說著將手一揮。
李昌平眼前景色再為之變化。
方才的鳥語花香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果真是滿目瘡痍。
殘肢斷臂隨處可見,還有隱隱約約,從遠處傳來的嬰孩啼哭。
李昌平想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過去張望。
但還沒等他靠近,只覺眼前銀光一閃,啼哭便生戛然而止。
與此同時,耳邊再次響起了李淳風的聲音。
“看看吧,這都是李氏作的孽,生靈涂炭跟你李家脫不了關系。你還有什么要說的?”
“這?是我先祖作孽?”
李昌平默默的看著自己雙手,竟是一股莫名的無力感涌上心頭。
原先只當自己是旁外之人,但此刻真正知曉了自己的身份,才明白這肩上的擔子會有多重。
所謂父死子繼,父債子還。
雖然,是之前李氏一堆皇帝的不作為造就了如今局面。
但他卻無法甩掉自己身體里的血脈印記,更無法再當那旁外之人。
他不欠袁天罡,不欠大唐,更不欠各路諸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