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真的是有些過了。
八歲的孩子,哪來的這樣的行動力和執行力?又哪來這樣的認知和見識?
不過,這并不妨礙,洛陽眾人在得到消息后,立刻就開始寫賀表。
天家嘛,不都是這樣好面子?!
既然天家想吹,那么大臣自然不會掃興!
可是,汴京來的消息,越來越夸張。
皇子篤禮好學,年僅八歲,便已通《論語》、《孝經》,仁圣之言,隨口而出,圣人教誨,銘記于心。
他甚至開始向太母求學!
太母賜春秋之義,皇子讀而通之,謹奏太母:若鄭伯擒而不殺,以仁義禮法誡于段叔,則段叔將何以對鄭伯?
消息傳到洛陽,所有人都是張大了嘴巴,然后接著回去寫賀表。
太后想要捧自己的皇孫,想要讓皇孫在天下人面前的形象光鮮亮麗。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范祖禹隨司馬光修資治通鑒,手中史料,車載斗量。
相似的例子,史書上不知道有多少。
比這更夸張、更離奇的事情都有。
左右無非是當政者為了粉飾自身而刻意制造出來的虛妄。
旁的不提,本朝的天書事件,就是人盡皆知,士大夫皆以為恥。
哪怕天家現在也是能不提就不提。
但,今日從汴京傳來的消息,卻委實是叫人深思。
皇子……不,現在應該是皇太子殿下了。
這位殿下,移殿御前后,表現出了叫人驚訝的智慧。
特別是,面對宰臣詢問時,能夠條理分明的說清楚他個人的意見,同時還沒有逾越任何禮法。
假如汴京那邊的消息,確實不虛。
那么范祖禹,就不得不回過頭去審視之前那些被他認為是皇宮大內的太后、皇后,為了粉飾皇子而特意放出來的種種美化事跡。
他不得不去想——萬一……萬一,那些事情真的是皇子個人做的。
那么,如今洛陽城中,元老賢達們,對于那位大宋元良殿下的一切揣測和想定,都得推翻重來。
想著這些,范祖禹就拱手說道:“相公,下官以為,若汴京所言種種皆為不虛,那就真是社稷之幸,國家之幸也!”
洛陽群賢,退居洛陽十數年,就是在等這樣一個機會和可能。
官家,固執己見,已經徹底被府庫里的金銀銅錢,迷住了心神。
可他哪里知道,天下財富是有定數的。
不是在官府,就是在百姓。
現在,朝廷的錢多了,百姓的錢自然就少了。
百姓無錢,民生凋敝,萬業蕭條啊!
如此一來,官府府庫里的錢再多,又有什么用?
司馬光卻并沒有回答范祖禹,而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范祖禹見著,不由得好奇起來,拱手問道:“相公,您在想什么?”
司馬光眼神迷離了一下,看著在他面前,和他昔年壯年時,幾乎沒有太多區別的范祖禹,沉吟片刻后,悠悠說道:“老夫在想一個事情……”
“敢問相公是何事?”
司馬光抬起頭,看向蒼穹:“如純甫所言,立儲制詞之上,以皇太后權同聽政,皇后權同佐理軍國事……乃是宰輔御前請于春宮元良后,群臣殿上集議后奏請兩宮而來……那么……”
“純甫隨我修書也有十余年了,當知道,自古以來歷代女主臨朝處斷軍國之權,皆出自于上授!”
“本朝章獻明肅皇后,垂簾治國之故事,便是因真廟遺詔而來!”
“可如今,兩宮垂簾聽政,卻是宰輔請于元春宮良后再奏于兩宮所來……”
“雖并非直接由春宮元良旨意而來,可也與春宮元良脫不開干系!”
“既然如此……”
“春宮元良來日,也可以一紙詔書,收回權柄!”
范祖禹聽著,不太明白,問道:“相公,這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天子若是成年,兩宮自當還政天子!”
司馬光聞言,笑了起來。
對范祖禹的回答很滿意。
這是沒有受到朝堂污染的純正君子之言。
所以,他對范祖禹點頭:“純甫說得對!”
天子成年之后,無論是皇后還是皇太后,都將自動喪失對朝政的處斷權,都應該主動歸政于天子!
這不僅僅是禮法,也是制度,更是士大夫們的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