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光深吸一口氣,扭頭看向身后。
通見司的人,已經將他帶入宮中的那些文書,恭恭敬敬的送入殿中,放到了他身前。
那一本本從刑部、大理寺找到的文書。
<divclass="contentadv">那一個個案例,那些荒繆的判決,那些完全違背了公序良俗的案子。
每一個,都在訴說著王安石禍亂刑統,變動祖宗法度帶來的禍害!
司馬光看著它們,心中就生起了熱焰!
“陛下……”他持著朝笏看著朝笏上寫下的提綱文字,然后想起了他那封寫了大半年的奏疏,于是長身而拜:“門下侍郎,臣光,頓首謹奏:臣竊聞自古王者之所以治天下,唯在法令而已,自漢高以來,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已為天下之法,若殺人者不死,傷人者不刑,則雖堯舜莫能治也……”
說完,司馬光就緊張的抬起頭,看向殿上,等待著判決。
他記得,當他將這些話和呂公著、范純仁、呂大防等人說了以后。
這些人的臉色都變了。
他們都害怕!
害怕得罪都堂上的宰執,更害怕攪動天下局勢,敗壞他們的‘大局’。
他們都已經滿足了。
覺得,罷黜了市易法、保馬法等惡法,調整了役法、青苗法,修改了保甲法的適應范圍,就已經夠了。
應該見好就收,落袋為安。
甚至有些人產生了‘新法其實也有些不錯的地方’這樣荒繆的想法!
于是,這些人委婉的勸他,或顧左右而言他。
就是沒有人支持他!
此番回朝后,尤其明顯!
范純仁、呂大防,完全滿足于現狀。
呂公著雖然拜為宰相,卻只想在韓絳做的事情之外,小修小補。
司馬光想著這些事情,心就撲通撲通,跳的厲害。
他甚至有些害怕。
害怕那位陛下,那位他所期待的圣君,也和呂公著等人一樣,不是顧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讓他繼續說下去。
一旦如此,司馬光也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
但出乎他的想象。
殿上的官家只是稍作停頓,就直接對他道:“朕年幼,不太懂刑統,也并不知律法之事……”
“還請司馬公為朕言之!”
司馬光的眼中,猛然迸發出熱切的光來。
他低下頭,深深再拜:“臣謹遵旨意!”
他的心思,開始沸騰。
他的精神振奮起來!
他輕輕拿起一份熟悉的文牘來,然后說道:“譬如此案……”
“泰寧軍上奏刑部的案件……”
“地方保正姜齊、代大保長張存等,于道上遇著兩個當地百姓孫遇、袁貴扭打在一起……”
“那張存與孫遇有舊仇,本就欲罪孫遇,見著此情,便和姜齊言道:此人自稱‘東岳急龏子’,在鄉中素來胡亂打人,不服管教!”
“于是兩人上前,將那孫遇拉開,然后用衣服罩著孫遇,一連出拳數十,打的孫遇滿地打滾,卻猶不放過,姜齊也參與進來,兩人一起拳打腳踢,竟將孫遇活活打死!”
“打死孫遇,這兩人卻將袁貴捉了,上告是袁貴、孫遇相爭誤殺,欲以袁貴替死……”
司馬光頓了頓,接著說道:“孫遇雖在鄉中,素為無賴,自稱‘東岳急龏子’,胡亂打人,不服管教也是屬實,可罪不至死!”
“張存、姜齊,已將其拉開,其本人也已不再反抗,械送官府治罪即可,何必拳打腳踢,生生打死?其后誣陷袁貴,欲叫袁貴替罪,更屬罪上加罪,而地方官卻稱:張存、姜齊‘情有可憫’,指那孫遇平素胡亂打人,本是有罪,故而從輕發落,竟皆免死!”
“刑部得報,也不問是非,竟是循例而斷,許地方官之判決!”
司馬光說完,就等待著殿上的官家的裁斷。
只聽著官家道:“若果如司馬公所言,地方官判案,或許有錯……”
“且待朕看完卷宗,再答復司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