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上輩子的趙煦在這個時候,已經完全的學會了控制自己的脾氣。
蔡確被貶,他默不作聲。
章惇被責,他只是靜靜的看著。
即使呂惠卿被蘇軾羞辱,他也裝作不知道。
而,這個訛啰聿入朝的那一天,他沒有忍住,當著朝野大臣和那位太皇太后的面前,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怒目而視。
所以,盡管這個事情,已經過去了很多年了。
但趙煦卻一直記得清清楚楚。
這是刻骨銘心的事情。
如今,再次看到這個熟悉的名字。
趙煦的心神,恍惚了一下,忍不住回憶起了上上輩子那個噩夢。
他的心神,仿佛回到了那個太皇太后垂簾聽政,而他只能看著大臣屁股,端坐在御座上,像個木偶一樣的時代。
他那時候,比現在瘦很多,身體也不太好。
他記得,那天上朝前,他還咳喘了好久。
但,這個冷冰冰的宮廷之中,沒有人關心他。
所以,他只能自己強忍著身體的不適,被老宗元裹脅著出現在了崇政殿上。
當時的很多細節,如今都已經模糊了。
他只記得,他端坐在坐褥上。
西夏使臣們魚貫而入,在崇政殿上,大談特談著什么大宋毀約、失約的種種,將黨項人打扮成了白蓮花,清清白白。
這些,趙煦聽著,都沒有反應。
因為他心不在朝堂上,他也知道,自己無能為力。
直到趙煦聽到了一句話。
那個在站在朝堂上,洋洋灑灑的長篇大幅的指責著大宋的黨項人說出了一句話。
“大宋神宗自知錯矣!”
一個黨項人,站在大宋的朝堂上,對著大宋天子和大宋太皇太后,侃侃而談著什么西夏白蓮花,西夏無過錯,錯全在大宋。
滿朝朱紫,無一人反駁。
于是,黨項人得寸進尺,騎到了大宋的腦袋上。
竟口出狂言——大宋神宗自知錯矣!
要知道——西夏,只是大宋藩國啊。
至少名義上如此,誰給他的膽子——直呼上國先帝廟號,至少也得加上尊號吧?!
他敢在上京城里,對著遼主說:大遼興宗如何如何嗎?
其次,誰給他的膽子,讓他在殿上宣稱——大宋神宗自知錯矣?
趙煦記得很清楚的。
當時,他氣的發抖,立刻就站起身來,勃然大怒。
他指著那個黨項人。
那個叫訛啰聿的春約官,他面色漲紅,怒發沖冠。
但殿上的文臣,卻都只是跪下來。
自古,主辱臣死。
黨項人當殿侮辱、誹謗他們的君父。
他們只是跪下來。
帷幕之中的太皇太后不發一言。
滿殿的武臣,也都沒有人站出來,聲援趙煦。
最后,在寂靜中,在死寂中。
太皇太后身邊的張茂則走到了趙煦面前。
趙煦記得很清楚,當時張茂則表面上很溫和的對他說道:“官家息怒!”
然后努了努嘴,與在趙煦身邊的內侍省押班陳衍說道:“且與押班理會!”
陳衍便帶著人,將趙煦強行帶離了崇政殿。
也是因為這個事情,后來,趙煦病的那么重,陳衍、張茂則都無動于衷,眼睜睜的看著。
直到程頤發現,在經筵上捅破了這個簍子,捅到了朝堂上。
用他自己的政治前途,給趙煦換來了醫藥。
也是這些事情,讓趙煦明白了。
只要太皇太后活著,他就永無出頭之日。
自那以后,他變得越發內斂,越發安靜,也越發的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