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絳拿著專門一把小刀,慢悠悠的將自己的面前的熏雞,分割成四塊。
這種事情,本不該由他做。
但他就是做了。
這是為了將主導權拿在自己手中,同時也是在告訴面前的這三位宰執——老夫,即使是退了,也還是能影響很多很多事情。
天子對老夫的信任依舊!
呂公著三人自然明白這個道理,靜靜的看著韓絳分割熏雞。
韓絳雖然老了,但動作卻很麻利。
很快,熏雞被他切割成大小不一的四份。
“來來來……”韓絳放下小刀:“三位請吃吧。”
說完他就坐下來,然后看向呂公著、李清臣、鄧潤甫。
等著這三人的動作。
呂公著笑了笑,毫不猶豫的拿了雞頭的那一邊,然后就撕下一小塊,放入嘴中,咀嚼了一下,贊道:“果然還是當年的味道,相當的有嚼頭。”
“老夫記得仁廟持國與老夫同在朝中,老夫常與持國、介甫還有司馬君實,游玩汴京,每至州橋,都要去那王二家熏雞,買上一只潁昌熏雞……”
“就是王介甫沒這個口福,每次與其游玩,吃飯的時候,他總是只吃靠近自己的飯菜!”
“而持國又調皮些,總是將熏雞放到王介甫對面……”
“久之,介甫竟一次熏雞也沒吃過!”
“而司馬君實,則因是陜州人,吃不慣潁昌的熏雞……也是一次未吃……”
韓絳聽著,只呵呵的笑了笑,道:“那是嘉佑年間的事情吧?”
“嗯!”呂公著頷首道:“彼時老夫先為仁廟除為崇文院檢討官,后同判太常禮院……介甫為三司判官,后改知制誥兼糾察在京刑獄公事……持國任太常禮院……至于司馬君實,則是開封府推官,后改起居舍人,并修起居注……”
這是嘉佑四友的由來。
彼時,四個志同道合,矢志于改變大宋的青壯官員,皆在汴京。
彼此相知相識,意氣相投。
當時,誰也沒有想到,不過十年,四個曾經的朋友知己,就要分道揚鑣,從此割袍斷席,甚至老死不相往來。
現在,司馬光已死,王安石隱退江寧,韓維則在大名府伸長了脖子,眺望著汴京。
而他呂公著,則馬上就要接班韓絳的位置,成為首相。
但他也已垂垂老矣。
不知能任相多久,更不知拜相后,他是否還能和現在一般高強度的參與國事。
只想到這里,呂公著就唏噓著嘆息起來,拿著手上的熏雞道:“睹物思人,不知持國今在大名府如何?”
韓絳只笑了笑,并不接話,然后看向李清臣與鄧潤甫:“邦直、溫伯,請用吧。”
他看了看門外,天色已經開始漸漸亮起來了。
很快就要到五更天了。
大宋之制,正旦大朝,始于五更,而終于辰正(仁宗前,曾經會持續到中午,但仁宗有次在上朝的時候,肚子咕咕叫,被旁邊的人聽到了,然后就改了)。
李清臣和鄧潤甫互相看了看彼此,然后非常有默契的各分了熏雞的雞腿與雞翅,而將雞脯肉留給韓絳。
韓絳見著,呵呵的笑了笑,然后拿著雞脯放到自己面前,撕下一小塊,慢慢的咀嚼起來。
吃完嘴里的雞肉,韓絳才終于開口了:“老夫年后,將要上第三表請去……”
“表章也已經寫好了。”
“只等著正旦假期過后,便上呈兩宮與天子,乞御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