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掃了一下郭忠孝手里捧著的那些彈章,瞇起了眼睛。
實封狀意味著需要保密,也意味著只能由趙煦親自拆封丶閱讀,也意味著烏鴉們要彈劾的,恐怕是某位位高權重的大人物!
“呈上來吧!”趙煦說道。
“諾!”
郭忠孝捧著札子,亦步亦趨的來到御前三步處,然后恭恭敬敬的跪呈在前,馮景上前,從他手中接過了那足足有著十幾本的彈章,然后恭敬的放到趙煦面前。
趙煦嚴肅的坐直了身體,拿起放在最上面的一本札子,仔細檢查了火漆后,才將之拆開。
這一看,趙煦就瞇起了眼睛,神色漸漸的冷酷起來。
看完一本,他繼續拆封下一本,而他的神色,也越發的嚴肅。
整個集英殿的氣氛,因此陷入冰點。
所有人都是屏息凝視,低著頭,不敢說話,甚至不敢喘氣。
郭忠孝更是規規矩矩的跪在原地,趴在地上。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連膝蓋都有些麻木了,郭忠孝才聽到了趙煦的聲音:“郭卿且先起來吧!”
“諾!”
趙煦捏著手里的彈章,想了一會,就問郭忠孝道:“御史臺的御史們,可有將這些札子抄送兩宮慈圣?”
郭忠孝奏道:“以臣所知,并無此事……”
“諸御史札子,皆是直送內東門通見司,乞請圣裁!”
御史臺,是士大夫清流的地盤,同時也是皇權的耳目與口舌。
這就代表著,在御史臺中的每一個人,甚至哪怕是一只貓,一條狗都必須嚴守立場。
什麼立場?
忠君!
所以,御史臺是天然的帝黨基本盤。
甚至,不夸張的說,在某種程度上其實御史臺的烏鴉和內廷的內臣,是一個同生態的物種——他們的權力來源,都是來自君權。
只有君權強盛,御史臺的烏鴉和內廷的內臣,才能揚武耀威,指斥方遒。
一旦君權暗弱,烏鴉立刻變成無毛雞,而內臣則乾脆會淪為無關輕重的奴婢,任人宰割。
這一點,東漢末年丶晚唐已經用事實雄辯的證明了!
故此,早在元豐八年的下半年,當趙煦漸漸在群臣面前,展現出自己的手腕的時候,御史臺的烏鴉們,就已經自動自覺的開始站隊趙煦了。
至于如今?
他們徹底不裝了!
明牌的帝黨!
很多事情,他們都是自動自覺的,只報與趙煦,而無視兩宮的存在。
“胡鬧!”趙煦冷然的呵斥:“兩宮慈圣垂簾,保佑擁護朕躬,自也當知情!”
這已經不是趙煦第一次訓斥御史臺的烏鴉們了。
甚至,他還曾罰過幾個『屢教不改』的烏鴉俸祿。
然而……
烏鴉們每次都是認錯飛快,但下次還敢再犯。
而趙煦對他們的懲罰,也只是罰俸,了不起再罰銅一斤,以儆效尤!
甚至于,有人將這些罰俸丶罰銅的記錄,當成自己的軍功章丶榮譽,認為是忠誠的記錄!
于是,現在的御史臺,誰要是沒有被趙煦罰過俸祿,那就可能會被其他人認為『不忠』。
而趙煦呢?
每次罰完俸祿,罰完銅,都會迅速遺忘這些事情。
這一次也是一般,趙煦只是嘴上訓斥兩句,旋即就不再提及,而是看向在場的大臣。
他的眼睛,在范純仁丶呂大防丶程頤三人身上掃來掃去,最終停在范純仁身上。
“范先生……”
“臣在!”范純仁出列拜道。
“先生是翰林學士,文華之上選,學識淵博,熟讀史書,知歷代故事……”趙煦緩緩的說道:“朕想向請教先生一個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