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光庭被劾,屬于是池魚之殃。
四個月前,蘇軾的好朋友、三孔的知己,當代著名詩人張舜民,被有司舉薦,從監察御史,除為秘閣校理、權判登聞鼓院。
當時,朱光庭的同門師兄弟,程頤的好學生,監察御史賈易第一個跳起來,開始發動輿論,圍攻張舜民。
最終的結果是,張舜民被罷監察御史,以承議郎出知登州,為登州通判,去和大胡子搭班子。
彼時,雙方就已經拉開了陣營,架起了大炮,中門對狙,各種給對方扣帽子,塞黑材料,打小報告,好不精彩。
趙煦當時為了避免事態擴大,影響朝局,就下場和了稀泥。
一邊罷張舜民,將之踢出汴京,一邊又讓張舜民去和大胡子搭班子。
趙煦本意是想緩和矛盾。
卻沒有想到,大胡子和張舜民碰頭后,蜀黨的戰斗力大增!
現在竟直接開始對程頤開炮了!
程頤現在的身份,可不簡單啊。
他是集英殿說書,外界眼中,明晃晃的帝黨,趙煦身邊的核心圈子成員(雖然真核心知道他不是)。
這是一般人能招惹的嗎
“朕悔不該,將張舜民送去登州呦!”趙煦捏著札子,嘆息著,但嘴角的笑容,卻是怎么都合不攏。
是的!
事實是,趙煦是故意的。
他如何不知道大胡子的大嘴巴,本就沒把門。
而張舜民此人,當年在高遵裕賬下,就是職業當楊修的。
他曾寫過大量的反戰詩詞。
像【靈州城下千株柳,總被官軍斫作薪】啊,又或者【白骨似沙沙似雪,將軍休上望鄉臺】之類陰陽怪氣,嘲諷朝廷窮兵黷武的詩詞,數之不盡。
所以在當年,張舜民就挨了鐵拳——被貶郴州監酒稅。
而趙煦把張舜民送去登州,等于是在火上澆油。
兩個大嘴巴、樂子人湊在一起,能憋什么好
于是,孔文仲炮轟程頤,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反正,探事司報告,這幾個月來,登州往來汴京三孔家宅的書信,絡繹不絕。
大胡子和張舜民,給三孔寫信,難道只是單純的談論詩詞
不可能的!
大胡子這個人,從來都是得意就忘形。
他如今,風頭正盛,政績斐然。
如何能在登州受得了寂寞
必是想回朝,領袖風騷。
干掉洛黨,蜀黨自然就能崛起。
他將來回朝后,就有著一個強大的執政基礎。
就是……
蘇軾恐怕怎么都想不到,這場爭斗,會演變成現在這個模樣吧
不止蜀黨、洛黨,激情對轟。
很快新黨和舊黨,也被卷了進來。
臺諫的年輕人,興高采烈的唱著戰歌,加入戰局。
彼此越打越激烈,也越噴越上頭。
終于,炮口對準都堂,造謠造到元老頭上。
于是,事態完全失控。
自元豐八年以來,被趙煦鎮壓了整整三年的朝堂,開始刮起黨爭的風暴。
而且,是一場涉及所有人,從宰執元老,到六部大臣,幾乎都被卷了進來的大風暴。
而這,正是趙煦所需要的。
不這樣來一番風浪進行測試,他又怎知,這朝中大臣,誰是人誰是鬼
不分清楚人和鬼,明年的那些改革、政策,如何執行如何落實
同時,他也能趁機,將朝堂修剪一番,把最頑固的守舊派和最沒有底線的造謠者,從朝臣中分離出來,驅逐出去。
以此實現朝中上下眾正盈朝,皆是他的忠臣。
至少,不會出現大規模的無腦反對,以及單純為了反對而反對的異論者。
這是趙煦,吸取了熙寧變法失敗的教訓后,想出來的主意。
當然,這是需要非常精妙的政治手腕和相當周密的政治部署。
不然,一個不小心,就可能搬起石頭砸到自己的腳。
所以,趙煦才會故意的在這段時間,天天往翰林院跑,以此制造不在場的假象。
趙煦正思慮著,明日召見呂公著和李常的時候,該如何切入,又該如何借他們的手,來實現自己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