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者,祖宗所設,以風聞奏事,總糾百官,劾不法而守其職!”
“即使陛下有失,亦當直言正論,犯顏逆耳,無所回忌,何況臣等宰執過失”
“臣惶恐,愚以為,御史言臣等過失,天下之公議也!即使其言有所過,論有所繆……”
“臣不敢以一己之私,而壞天下之大事,更不敢以一人之榮辱,居天下公議之上!”
“伏乞陛下收回成命!”
說完,他就深深俯首。
在他身后的李常,也跟著俯首:“伏乞陛下,收回成命!”
趙煦見著,嘴角微笑,心道:“真狠呢!”
“這是要秋風算賬,按戶口本株連了嗎!”
在大宋政壇的游戲規則一直就是——人走債消,點到為止。
一般情況下,某人若已獲罪,政敵卻不肯放過,非要不依不饒。
那么無論是輿論還是朝中物議,都會嚴重不利于報復者。
跋扈、狂妄、氣量狹小等帽子立刻就會扣上去。
但,若某人并未獲罪,依舊留在朝中。
那么,對其進行對等報復或者提高一兩個等級回敬過去,就完全符合游戲規則。
所以,趙煦罷那上章風聞奏事,乃至于以無底線的用唯心定罪的方式,攻擊、污蔑呂公著、李常的御史。
其實是在保護他。
而呂公著、李常,看似大義凜然,一副大公無私的模樣。
實則卻是在磨刀霍霍,欲將之親友按圖索驥,一網打盡。
說不定,連報復方案都想好了。
這還真不是趙煦以小人之心,揣人家君子之腹。
而是呂家有前科——景佑黨爭,呂夷簡怒發沖冠,直接把所有和范仲淹有關系的人,甚至只是同情過范仲淹的人,全部貶黜出京!
以至于,到了范仲淹離京之日,敢去送行的人,只剩下了兩個頭鐵娃。
一個是龍圖閣直學士李紘,另一個是集賢校理王質。
這兩個人敢去,是因為他們背景硬,人脈廣(李紘是李昌齡的孫子,王質是王旦的侄子)。
正所謂有其父必有其子!
趙煦很難不懷疑,呂公著會效仿乃父。
而御史,在理論上來說,其實是趙官家養的鷹犬。
雖然,自仁廟以來,這些鷹犬貌似有了自己的想法。
經常性的獨走,也經常性的發癲。
但,作為主人,該護犢子還是得護!
至少得保證其基本人身安全,不能隨隨便便就讓其被人給收拾了。
不然,就太傷士氣了!
真遇到事情,誰還會給趙官家沖鋒陷陣
所以,在大宋當御史言官,是真的很快活的。
只要不犯原則性錯誤,一般情況下,最多貶官而已。
所以,趙煦悠悠的道:“兩位相公所言,雖有道理!”
“然而……”
“御史雖獲風聞奏事之權,可,風聞奏事,至少得有理有據!”
“若臺諫皆若此輩,無依無憑,便興風作浪,指斥宰執,謠惑元老,以議致亂,卻無得膺懲,朕恐長此以往,國將不國,社稷不安!”
一副非要將相關御史貶黜的架勢!
但,呂公著和李常都很清楚,在大宋天子貶黜御史乃是常態。
甚至,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正是大宋政治的悲哀所在——
自仁廟以來,大宋的政治斗爭的失敗者,不僅不會在物理上死亡,就連懲罰,一般也都以貶官為主。
這樣的體制,等于鼓勵黨爭!
于是,仁廟以來黨爭越來越激烈,也越來越頻繁。
御史言官們,更是成為了每一次黨爭的導火索和沖鋒者。
道理非常簡單——既然,我就算得罪宰執重臣,也不會有性命之憂,了不起去地方上待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