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們入伍的時間,滿打滿算,也不過六七個月。
但是,就這幾個月時間,他們人生以來,第一次酒肉管飽,第一次冷了有棉衣穿,熱了有飲子吃,第一次穿上了棉布做的鞋子。
家里的母親/妻子來信。
官府已免他們家的兩稅和其他攤派的雜稅,每年只消交一次免役錢。
如此厚恩,在他們的家鄉,已足夠買他們的命了!
何況,官家還給他們軍餉。
初入御龍第一將,就有每月一貫的軍餉,還頓頓皆有肉。
雖然大部分,都是咸魚干和下水,只有初一十五,才會有豬肉、羊肉、雞蛋供給。
可比起他們過去的生活,無疑是天翻地覆!
更不要說,在御龍第一將,哪怕士卒也能磨勘。
認真訓練,聽從號令,一年就能從新兵升到初等選鋒。
再一年,就能升到中等選鋒,然后是高級選鋒。
高級選鋒就有機會拿到御龍第一將的推薦信,到武學培訓一年,一年培訓期滿合格者,可授公據武職(不入流武臣最低一級),可任都頭。
不止上升通道暢通,就連軍餉待遇,御龍第一將中的條例也都是寫明白了的。
初等選鋒一月一貫,中等選鋒一月三貫,高級選鋒一月五貫。
其他待遇,差別就更大了。
故此,對這些過去的礦工來說,今日這樣的機會,實在是太難得了。
須知,如今天下承平,四海無事。
他們這些官家的親兵,無法從戰爭中撈取功勞,只能靠著日復一日的訓練來磨勘。
最起碼要四年,才能升到高級選鋒,拿到五貫一個月的軍餉,住兩人一間的軍帳,頓頓有肉吃。
而今,卻有著機會,不必上陣冒死,就能拿到軍功。
只是聽從開封府號令,拿人罷了。
諸軍士,握著手中的棍棒,胸膛之中只有沸騰的熱血。
尤其是,當他們想到,自己此番要拿的是州郡的貢生,未來的官人。
心里面非但沒有半點恐懼。
反而亢奮起來!
一個個面色潮紅,心情激動。
今日事,若不能一剎六棍,怎對得起官家的厚遇,朝廷的恩典?
……
錢勰坐在廂房中,隔著窗戶,看著那庭院中肅立的士卒。
只是一眼,他就知道——皆為悍卒!
心中,頓時不免憂慮起來。
須知,這些人今日要動的,可都是讀書人啊!
且都是走過了州郡發解試的天之驕子!
往常,這樣的人,便是犯了罪,到了公堂上,主官也須禮敬一二,以示國家優遇士大夫之制!
且多數時候,官府都會對讀書人網開一面。
即使,對方窮困潦倒,衣衫襤褸。
就更不要說,如今外面的那些悍卒,都是披著開封府鋪兵的皮!
一旦事發,士林輿論清議,他錢勰錢穆父,恐怕會被開除出士大夫籍貫——你連士人都能下手!
還有什么事情是你不敢做的?
所以,若按照過去的情況,他錢勰此刻,應該會立刻逐出這些兵卒。
然后上札——此亂命也,臣不敢奉詔!
但,錢勰此刻卻只是看著庭院,一言不發。
因為……
今年科舉省試合格進士中,出身開封府公考吏員的士子,至少占到了兩成!
前五十,更是起碼有著二十人!
換而言之,開封府已無法置身事外。
他錢勰錢穆父,注定要聲名狼藉——不是你這個奸臣和章賊等人狼狽為奸,為什么開封府會有這么多人中試?
若非是汝?
安能如此?!
所以,事到臨頭,他錢勰就算想逃也逃不掉的。
只能硬著頭皮,一條道走到黑!
“但愿……”
“官家圣明,事后肯袒護于吾……”錢勰低聲說著,眼中的憂愁,依舊濃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