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等了一個凜冬,待雁南歸,不見郎君。
她不恨許輕舟,亦不怨少年,依舊堅信少年還會回來的,只是時間不至而矣。
看著這些甲士,她亦難免念起少年來,少年冬雖不在,可少年留下一方,卻是格外神奇。
幾碗藥湯而已,鎮妖軍一整個冬日,因寒而亡的士卒不足百人,因寒而不可戰之卒,不到千人。
開了一個大大的先河。
要知道。
往年,中原來的士卒,在第一個嚴冬中死傷者可都是數萬之眾,而今年卻是例外,故此軍心極盛。
少年書生雖不在,卻依舊居功志偉。
江渡始終覺得,許輕舟依舊與自己同在,興許他就藏在這數十萬的士卒里,或者躲在城頭某個角落中。
手持一桿長弓,暗中護著自己。
至少。
她是這么覺得的。
驚蟄之日。
桃花初開,蛇蟻橫行,妖獸來襲。
一如往年。
先聞獸吼,再見獸潮如海,其后地面震動,嘈雜聲聲,妖獸自天際線上而來。
正在沖鋒。
城頭之上,江渡收回神游的思緒,往前走了幾步,凝望遠處獸潮,輕輕握住劍柄,緩緩拔劍。
寒光驚城,劍刃出鞘,似有龍吟。
江渡大喝。
“全軍備戰,準備迎敵!”
而后傳令兵奔走城頭,下達將令,重復復誦。
“將軍令!”
“全軍備戰,準備迎敵!!”
“全軍備戰,準備迎敵!!”
刀兵出鞘,長槍御陣,滿弓拉弦。
獸族怒吼,用它們的語言高喊著屬于它們沖鋒的口號。
“為了獸族!殺光人類。”
萬獸嘶吼,開啟陷陣沖鋒,黑壓壓的一片,地動山河。
城頭之上。
萬箭齊發,遠攻兵士,率先打響第一槍,密密麻麻的箭羽宛若一朵黑云,遮天蔽日之勢朝著獸潮壓來。
箭…鋒芒畢露。
獸…勢不可當。
留下一地尸首,滿目紅潮,沖鋒繼續,短兵相接,戰況漸漸激烈。
鮮血提前于春日百花,在這座城頭,原野,肆無忌憚的綻放著。
戰況膠灼。
正如此時,許輕舟的夢境中,博弈同樣激烈,驚心動魄。
夢中一年。
現實一日。
不知人間年歲,卻曉夢之漫長,入夢四月余,百日而已,可對于許輕舟來說。
已經逝去了百年。
仍然沒有結束,始終不得喘息,高度緊繃的神經就像是一根皮筋,稍稍松懈脫手回彈,用力過猛砰然斷裂。
許輕舟急不得,也慢不得,緊不得,更松不得,痛不欲生!
四月。
初夏。
許輕舟破第四念。
五月。
仲夏。
許輕舟破第五念。
夢魘慌張無措,開始無能狂怒,時隔無數紀元的驚恐于春日播種心底,終在夏日破土而出。
它怕了,真的怕了。
它是魔神,本就是神,此刻卻于心中祈求,虔誠禱告,求那遠古的魔界之主,庇佑它。
可笑。
可憐。
可悲。
遠在荒原萬里之外,大戰還在持續,血浸城郭,夏日的雨都洗不凈了。
高城之下的那片曠野憑空演化出一條血色的河流,日夜不絕的汩汩流淌。
戰爭的烏云籠罩在這片土地,死亡持續上演,夜聽鴉鳴,鼠患不絕,白日廝殺,劍刃以崩。
尸骨磊磊,滿目瘡痍。
獸族死攻,人族死守。
是一種從未有過的壯烈,四十萬大軍,三月血戰,死者十之有六,傷者十之有二。
尚可戰之兵卒,早已不足十萬之數。
四大精銳師團,亦陣亡過半,江渡負傷,仍然帶甲而戰,譜寫一曲壯懷激烈。
百萬妖獸兵犯城郭,來的并不突然,只是數量,遠遠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也超出了這座城承受的極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