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落日,安全區的幸存者們都下班休息。
雖然八小時義務勞動讓很多人頗有怨言,但這也讓安全區增添了極大的生產力,更重要的是方便對安全區自上而下的秩序管理。
而對于地下礦區的罪犯們,更是強制十小時的體力勞務,同時手持真槍實彈的執法者們高強度巡邏監督,給予足夠的威懾力。
這些管理制度是呂震親手參與制定并推動實施的,但當自己推動的制度枷鎖銬在自己身上時,他才明白有多沉重。
七十歲的老邁身軀竭力推著裝滿礦石的小推車,幾乎是推一步歇兩步,陰暗的地下礦區僅僅靠著昏黃的燈光照明,這讓老花眼的呂部長感覺視野模糊,汗水順著溝壑般的皺紋流淌滴落,監工在身后不耐煩地督促……
兩天前自己還躺在柔軟舒適的辦公室里,人來人往對他卑躬屈膝。
而如今一把老骨頭可憐巴巴在這礦區挖礦,成為整個安全區的笑話。
該死的林若瀾!老頭子我在位時做過多少功績,居然因為這么荒唐的理由清算我!
你給我等著!我死也要拖著你一起死!
就是不知道小婉那孩子有沒有事,老頭子活了一把年紀,要是這最后一點血脈都斷了,該怎么下去見祖宗啊!
唉!終究是這些年對那孩子太過刻薄,要不然也不至于鬧成現在這樣。
走到如今地步,呂震腦子里浮現出過往的種種想法,終究是歸于一聲悲哀的嘆息。
終于苦熬到收工,酸痛無比的兩條老寒腿顫顫巍巍地扶著墻,一步一哀嚎地走回那冰冷的牢房。
身強體壯的工友們將他甩在身后,執法者們也冷眼旁觀,轉身離去。
呂震拖著老邁的身軀在昏黃陰暗的礦區長道上獨自前行。
突然,耳邊聽到模糊不清的聲響,好像從遠處的黑暗中傳來。
“這是哪?您帶我來這里干嘛?”
驚疑不定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慌張。
呂震喘了口粗氣,心中疑惑,大晚上還有人來礦區閑逛?
他邁著發僵的老腿緩緩靠近,這時候那聲音離得更近些,聽出來是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
“感覺這里陰森森的,有些發涼,您可以給我套件衣服嗎?”
“呀!莫打我,那疼得厲害,我走就是了。”
聽著女子的聲音有些耳熟,但這卑躬屈膝的語氣又十分陌生。
聲音越來越近,但他的老花眼看向黑暗深處,卻不見半個人影,呂震覺得自己莫非是老糊涂了?
“這里是地下礦區嗎?求求您出個聲,我心里慌得厲害……”
女人的聲音帶著哭腔,但呂震終于聽清,那分明就是自己女兒呂婉的聲音。
但這怎么可能!
回想起女兒每次見到自己趾高氣昂、惡語相向的模樣,她總是穿著華貴的旗袍面露鄙夷地盯著自己,有時候甚至開口咒罵,“惡心人的老東西,賤不賤啊!”
雖然父女關系很僵,但他相信自己不會聽錯,只是這哭腔的語氣聽得他內心涌起不安和憤怒。
“呂婉!是你嗎?”
老人沉穩威嚴的聲音回蕩在黑暗中,但黑暗里的人卻沒有回應,只有腳步聲慢慢靠近。
年輕男子的聲音響起,語氣帶著嘲諷。
“你罵人的時候怎么不見你這么慫,你說賤不賤啊?”
呂婉的聲音卻充滿慶幸,“我賤!我賤!您別走遠,我什么都看不見,您怎么罵我都成!”
呂震聽著女兒如此失格的發言,無名怒火充斥心頭,
“呂婉!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什么!我從小到大教你的禮義廉恥都到哪去了?你聽聽你這不知廉恥的話!丟人不丟人!”
老人的怒吼一直在礦區回蕩,但呂婉卻置若罔聞,更沒有在黑暗中顯出身形。
啪!
一聲清脆的巴掌響起,隨后就是男人的聲音,“這樣滿意嗎?”
“滿意,我是賤種!我就該打!”呂婉好像一只搖尾乞憐的野狗,有些癲狂地說著毫無尊嚴的話,“這里涼嗖嗖,好安靜,您要在這里懲罰我嗎?”
呂震感覺腦子發蒙,不能相信自己二十幾年精心培養的端莊優雅的女兒,僅僅幾天就變成這般模樣,一時間氣血上涌,有些喘不上來氣。
方銘漫不經心地問,“聽說你父親還在這里干苦力,你不怕撞到他嗎?”
“您說了,只要我聽話,他們就看不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