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當晨光刺破港島上空薄霧的瞬間。
報童們尖銳的叫賣聲,已經撕開了城市的寧靜。
報攤前,不同檔口的伙計手腳麻利地將一摞摞還散發著油墨氣息的報紙碼放整齊。
今日注定又是港島文字硝煙彌漫的一天。
“號外!號外!
東方、星島最新出爐,揭露暴發戶真面目!”
報童們揮舞著《東方日報》和《星島日報》,聲嘶力竭。
昨夜這兩家報社編輯部通宵達旦趕出的重頭戲,此刻正擺上各大報攤最顯眼的位置。
霍震挺站在霍氏大廈頂層寬大辦公室的落地窗前,手中剛送來的《東方日報》微微發燙。
他的目光掃過標題下方配著的自己西裝革履、意氣風發的照片,又落到版面上精心編排對比的表格與長文上,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微笑。
霍氏名下及參股的七家企業董事名錄清晰列出,每一項產業都對應著真金白銀的地產、航運、實業根基。
他的手指輕輕點著報紙上特意加粗放大的“零”字。
旁邊那串冗長的解說文字他懶得細看,核心意思他早已吩咐下去:詳實比對,用最直白的數字和社會身份,徹底剝下那個日本人小林天望的偽裝。
要港島每一個識字的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到,誰才是扎根于斯、枝繁葉茂的名門,而那個誰,不過是仗著手里幾個銅鈿和一點歪點子就妄圖登堂入室的無根浮萍罷了。
《星島日報》的處理更為直接辛辣。頭版以“名流門檻,豈僭越?!”為通欄大標題。
文章從“何謂港島名流”開篇,旁征博引幾個根深蒂固望族的發家史與核心資產領域,然后筆鋒陡轉:
“反觀近日驟興于輿論之某日籍人士小林天望君,聲動香江,報章漫畫一時無兩,然遍查工商注冊,其名下除一紙業與一家漫畫周刊社外,竟無一磚半瓦之地產物業,更遑論涉足上市公司董事局之列!
資產幾何,存疑甚深。
此等人物,何德何能與霍氏少掌舵霍震挺先生相提并論,共列名流?”
幾家報紙的角度大同小異,如同幾只看不見的手,同時撥弄著同一根心弦:小林天望?
不過是個花架子罷了。
昨日還覺得他風頭無兩,能與霍震挺掰掰手腕的人們,看著白紙黑字羅列的鐵證,猛然驚醒。
茶餐廳里,擠滿了匆匆對付早餐的打工仔。
油膩的塑料桌上,幾份剛買來的報紙被眾人傳閱。“丟!原來是咁!”
一個穿著工裝的中年男人,腮幫子被剛塞進嘴的菠蘿油塞得鼓起,指著報紙含糊不清地嚷道,“以為那個小林天望有幾巴閉,原來毛都沒有一條!
連個董事都唔系,講出來都笑死人!”
他啜了一口廉價的絲襪奶茶,語氣帶著被欺騙的憤懣和一絲釋然,“早該想到噶,霍家咩根基?
佢咩根基?
蝦米同鯨魚點比?”
同桌另一個年輕些的伙計,翻著《星島》的版面,眉頭緊鎖:“嘖,搞咁大陣仗,又是新報紙又是漫畫周刊,仲以為他幾有米添……原來就是虛火。
霍生那串名單睇落去就硬過石屎墻,壓都壓死人啦。”
他心里閃過前幾天在《亞洲日報》創刊號上看到的小林天望照片,那副從容自信的樣子,此刻卻顯得那么空,那么不真實。
昨日談論此人時帶的那點敬畏感,如潮水般退去。
半山幽靜別墅區的早餐桌上,一份《東方日報》被推到一位須發皆白的富商面前。
老者慢條斯理地戴上金絲眼鏡,目光在霍震挺的董事清單上停留片刻,又瞥了一眼旁邊標注小林天望的空格,幾不可察地搖了搖頭。
他放下報紙,拿起精致的骨瓷咖啡杯,對旁邊的管家輕聲道:“后生可畏,但根基未穩便急欲登臺,此乃大忌。
小林天望這條過江龍,性子太急,我知道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