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闊的大堂上,馮翎太守、藍田侯韓瓏高坐案首。
身材不算高大,但隔著老遠就能讓人感受到他的壯碩和厚實。眉毛外翻,鶴目細瞇,兩根手指捏著自己的胡須輕輕捋動,粗獷中帶著一絲細膩,不怒自威。
桌面的信箋上明明白白寫著,韓登的軍營已經出現了不少逃兵,大都是韋籍的舊部,害怕受到韓登的清算,已經潛逃回了各自的家鄉。
韓瓏“哼哼”一笑,提起狼筆,飽沾墨汁,開始揮毫。
既然寶貝侄子手底下的人開始逃跑了,那二叔怎么也得再添把柴火,幫他去去重、減減負。
終究還是質子當的太久了,性格軟弱不堪,竟然妄圖將關中并入中原,甘心接受文家的統治,這不是傻缺么?
二侄韓臨也難堪大用,底下人的娘死了,跑去跟著哭墳。底下人生病了,跑去親自喂藥。要是這樣就能得人心的話,歷朝歷代的君主不得忙死?
說到底,大哥的孩子們還是太嫩了,成不了氣候。這千斤重擔,還得自己來挑。
細作傳來消息,好侄子手里的兵馬也就兩萬多一點,而且正在流失。還有洛陽府尹賈建支援的五千人,也不足為慮。
真正要擔心的,是駐扎在潼關的五萬中原軍隊。那里面,可是有不少江淮軍精銳戰將。
鳳翔知府已經和孟蜀軍隊短兵相接,夏國還有三萬鐵騎兵臨渭州城下。情況很麻煩,得趕快收拾完這不聽話的小子,專心解決正事。
不知不覺中,凌晨和韓瓏臭味…啊不是,英雄所見略同。韓登聽取凌晨的建議,派韋籍舊部各自歸鄉宣傳韓瓏的反動性質。韓瓏也派人在華陰周邊揭露韓登要把大家賣給文訓,還要大家替他數錢的惡劣行徑。
雙方都已經饑渴難耐了。
七月十四,大暑時節。
支持韓登的聯軍軍營中,逐漸出現了許多質疑和討論的聲音,甚至出現了真正的逃兵。凌晨和韓登這才意識到不對勁,立刻派人入營查訪。
一查才知道,原來是韓瓏派人往這些太守知縣們的營中送書信,連勸告帶威脅,叫他們不要待在韓登的手底下,快速回鄉向里正報道。逾期不報者,家中父母妻兒將會被問罪。
這就過分了。
你跟我玩陰的是吧?
七月十九,太平無事。
長安東郊,溝泉村。
先前跟凌晨在營中聊天的那名年輕士兵肖乙,他的家就在這座村子中。有趣的是,溝泉村的老村長是他大伯,大伯的兩個兒子都捐軀赴國難了,子侄輩里成年的,就只有肖乙這一個。
聽說侄子要借用村中廢棄的舊屋和麥場,肖老村長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炎炎烈日炙烤著麥場,除了秋忙時節和做飯取麥草,這里基本沒有什么成年人來,都是些流著鼻涕的小屁孩在這里捉鳥玩泥巴。
樹蔭下,凌晨蹲在地上,變戲法似的從手里翻出兩個鴨梨,引得一群孩子們拍手圍觀。他笑嘻嘻把手伸出去,立刻遭到了熊孩子們的哄搶。
“給我!給我!”
“我的,我先搶到的!”
“哇——”
場面一度混亂不堪,凌晨連忙將手伸進胸口,掏出十幾塊油紙包裹的麥芽糖來,將身邊一個因為沒有搶到梨而嚎啕大哭的小女孩摟到身邊,連哄帶說的把糖喂進她的嘴里,這才止住了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