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也沒有指責我,只是說回來就好。
再后來啊,我就一直在家里務農了,其實種田也挺好的,我不可能每次都那么幸運,能夠從一場場血腥大戰中全身而退。
高堂需要我贍養、娘子需要我保護、兒子需要我陪伴,其他的愛誰誰吧,都多余了。
我在城里買了個小院,客客氣氣的給教諭送禮,成功把兒子送進了官學。那個瘦老頭還趁機多敲了我一筆竹杠,這要是換在戰場上,我一刀就能送他去跟祖宗團聚。
但,戰場有戰場的法則,生活有生活的規矩,我懂。
除此之外,我還用自己的錢給小弟說了門親事。聽說二妹的相公不老實,拿她辛苦養蠶的錢去賭坊。于是我登門拜訪了一下妹夫,好聲好氣的勸了他一頓,他也挺聽話,再也沒有去過賭坊。
白天和娘子一起下地鋤草,晚上陪爹娘一起聽兒子背書,夜里和娘子溫存纏綿。等他們都睡下后,我披著衣服走到院子里,望著天空中的圓月,既有慶幸,也有遺憾。
慶幸的是我還活著,當年和我一起從軍的人,這會應該已經能幫家里人干活了。
遺憾的是,砍了這么多年的人,逃了這么多年的命,也沒能當上個小校什么的,實在可惜。
誰讓我以前直愣愣的腦子轉不過彎,只會砍人,不會送禮呢……
就這樣,我過了一段難得的平靜日子。
直到聽說安王趙世中要來我們潁川府。
本來,我對向誰交皇糧是不感興趣的,給誰交不是交?但當我從逃難路過村子的流民口中得知睢陽府被屠成了人間煉獄后,就不這么想了。
我不可能讓操勞一生的父母被人砍死,不可能讓賢惠善良的娘子被人奸污,我兒子還小,他什么都不懂。
我的兄弟姐妹在這里,我的父母妻兒在這里,我的祖宗墳墓在這里,我的田園家產在這里,我小妹的靈魂,還飄蕩在這里。
我從床下取出了那把伴隨我征戰多年的腰刀,從谷倉后面拿出被破布包裹住的弓箭,從畜欄里牽出那匹早已厭煩了圈養生活的草原馬。
將全家送進開封城里的小院后,我去到潁川鄉軍的軍營,跟他們說明了我的來意。就在我以為他們會收了我的馬,把我編到城頭去當炮灰時,事情的發展似乎超出了我的預料。
潁川鄉軍的統領劉校尉抽空親自接見了我,在聽說了我的經歷后,他讓我留在他的營中,伴隨在他身邊。
我以前參加過很多次慘烈的大戰,戰場上流的血真能漂起盾牌。因此對于城頭上偶爾竄上來幾個跳梁小丑的小場面根本不屑一顧,兩箭就把他們送下了城墻。
沒有走臺階,也沒有走云梯。
劉校尉很欣賞我,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感覺他沒把我當下屬,而是當成了朋友。
守了幾天,我有點煩躁了,我們只有幾千人,聽說對面有十四萬。
如果只是我自己,那無所謂。別說十四萬了,就是四十萬又能如何?
我要是撒開腿跑起來,這幫反賊能看見我的背影,我都算他們厲害。
可我的家人還在城里,我避無可避、退無可退。
好在開封城里的潁川知府還有點擔當,我跟著劉校尉在城頭上巡視指揮時,經常看到他獨自靜坐在城頭廊下,腿上放著一把劍,氣定神閑、閉目不語。
雖然他的那把劍不怎么樣,但我明顯能感覺到,他這個人不一般。
他跟我以前遇見過的任何官員或者將軍都不一樣,明明外表很儒雅,卻總是讓人感覺到有一股大不了就去死的架勢。
這種人很可怕,按當時的情況看,他是真的打算不要命了。
我扭頭看向城下密密麻麻的叛軍,突然就安心了,多年征戰的直覺告訴我,對方不可能打贏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