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庸關被攻破的消息傳到直沽寨,每一個百姓的臉上都寫滿了惶恐和不安。有錢有勢的富豪和士紳,都已經卷了金銀細軟、駕著牛騾馬車倉皇逃難去了。
投奔親戚也行,換個地圖也行,干什么都行,反正幽州這破地方是不能再待了。
還留下來的,只有三種人。
走不了的窮苦人民,不能走的官差軍吏,以及火中取栗的投機者、富貴險中求的賭徒,舍不得田產家業的嚴監生。
直沽寨最近糧價飛漲、一斛難求,青樓徹底歇業,賭坊再無人影,街上一片蕭索,就連行人也看不到幾個。就算偶爾碰到一兩個,也是面色警惕、行色匆匆,根本不與人交談,城內城外的犯罪率直線飆升。
凌晨贖回了自己的青驄馬,和路云知踹開一扇貼了封條、已經人去樓空的富戶家門,住了下來。
幽州前線的事情他已經聽說了,雖然對李繼賢按兵不動的行為有些費解,但對方是一位久經沙場的統帥,又深得文訓信任倚重,之所以這么做,肯定是有自己的想法。
況且,固國不以山溪之險,丟了一座居庸關而已,從戰略層面上看其實也沒什么大不了的,頂多就麻煩點。再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但幽州確實已經處在危險的邊緣,百姓們的生活受到了很大的影響。自己也該做點什么了,才能對得起殿帥這個官職帶來的福利待遇。
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草原人屠戮百姓而不顧。
他要給北方寫一封信,等南方來一個人。
空蕩蕩的正堂里,路云知正在不停的來回踱步思索,嘴里念念有詞,心中十分糾結。
是回到幽州的家中,跟父母待在一起面對未知的結局;還是留在這里,見勢不對一路南逃,為老路家保住一絲香火血脈?
一向風吹哪頁讀哪頁,哪頁不懂撕哪頁的路大少也陷入了自我精神內耗之中,內心怎么也拿不定主意,只好看向在主人家書桌上揮筆寫字的凌晨。
“解兄弟,你說我該怎么辦啊?按理說……身為人子,父母身處險境合該奔護舍救,可就算我去了,也拿成千上萬的草原蠻子沒辦法呀!
可要是不去,又枉為人子,而且我估計我爹娘也不希望我回去,去了定然少不得又是一頓臭罵數落和哭哭啼啼,你說我到底該怎么辦吶?”
等到路云知糾結的詢問完,發現凌晨根本沒理他后,這才回過神來,凝眸看向案桌之上。
凌晨將寫好吹干的信對折,塞進懷里后便離了桌子,向著屋外走去。
“回不回都是你的選擇,遵從自己的內心想法就好,我覺得都沒有錯。不過我得出去辦點事,算算時間,我的朋友應該也快要到了。”
路云知聞言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連忙追了出去。
鳳知酒樓門口,聚集了許多找活干的江湖游俠和找人干活的雇主。
凌晨把信交給一個收錢辦事的游俠后,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對方布著一道刀疤的臉上瞬間就露出了十分詫異的表情。
此人一身破衣爛衫,身形消瘦,戴著一頂竹子編織的破斗笠,披著灰布披風。三十不到的年紀,手中提著一把纏有白色臟布條的腰刀,一看就是長年刀頭舔血的主。
游俠摸了摸剛才被自己親手接過來并且放進懷里的書信,又抬起頭看了一眼凌晨,心中暗暗生出了一絲后悔。
他原本以為就是送封信而已,所以才不假思索的接了,沒想到……
這單不好做啊!
正在他愣神之際,又是一袋叮當響的錢囊塞入了自己的懷中。這位萍水相逢的神秘雇主竟然對著自己拱手行禮,臉色鄭重——
“這是在下所有的錢財了,此信事關幽州幾十萬百姓的身家性命,拜托閣下了。”
游俠不禁疑惑的問道:“你就不怕我拿了錢之后,不去送信偷偷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