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郡,太守府。
胡子花白的吳尚身著一襲寬大的褐色長袍,胸前的護心鏡明亮反光,腰間獸首怒目圓睜,雙肩上的肩甲編織有整齊的鱗甲,兜鍪頂上一根紅纓,兩面向著左右張開作火焰狀。
身后的墻壁上,掛著那把追隨了主人一生的長柄大刀。
從先周時起,吳尚就已經是代郡的刀槍炮了。
代郡原本是屬于盧龍軍戰斗序列的,但彼時的應開疆不干人事,邀請草原三部入關做自己的外援,吳老將軍很生氣。
因為他爺爺、他爹跟關外的草原靚仔們干了一輩子架,他自己也是。
況且,整個代郡地處邊疆,誰家跟草原人沒個血海深仇?讓我們跟仇人合作?你是怎么從腦袋里生出這個想法的?
于是,吳尚就順應代郡百姓的民意軍心,舉郡脫離了應開疆的創業公司,轉而投入了申屠明光的云中軍戰斗序列。
又過去了很多年,云中節度使歸順大鄭,作為下屬的吳尚自然也就一并打包歸入了大鄭王朝,成為了體制內的一員。
后來在幽州之戰中,突厥、契丹、靺鞨一起南下侵疆,吳老將軍雖然年紀大了,但手中寶刀猶亮,親手剁下了突厥部上一任可汗乞力屋的腦袋。
文訓充分認可吳老將軍的能力和功績,加封他為從三品代州觀察使,令其繼續鎮守代郡,守御北疆。
代郡的位置很關鍵,處在幽州府和云中府的中間地帶,雁門關距離此地不遠。
而雁門關,是三晉大地的北方門戶。
作為跟草原各部落打了一輩子交道的邊鎮將領,吳尚十分清楚北方草原上的這幫鄰居是個什么德行,指望他們能和中原王朝和諧相處,根本就是和內侍聊娼妓——純屬無稽之談。
眼下汴京朝廷里一片談和之聲,自上而下都希望能跟阻卜和諧相處,即使是假的,也盡量希望能多維持一會是一會兒。
吳尚也清楚朝廷需要休養生息恢復實力,最后再以絕對碾壓的姿態相仿漢唐,長驅塞外三千里,直搗單于祭天臺。
但他們忽略了草原人的野心和事情發展的進度。
草原人行軍打仗是不需要提前準備多久的,平時騎馬射獵的牧民獵人,只要將箭頭對準人,那就是現成的精銳弓騎。
因為不精銳的早都餓死了。
近些日子,阻卜騎兵不斷出現大規模調動的跡象,讓吳尚感覺到十分的不安。
烏古已經統一了草原各部,建立了漠北王庭,自稱烏古大汗。而且眼下冬末春初,正是草原人儲備的糧食物資耗盡、又青黃不接的時間節點。
吳尚換位思考了一下,發現如果自己是烏古的話,這個時候只有兩個選擇:要么開口向大鄭討要糧食物資,要么不多廢話直接自己動手拿。
而后者的概率,是前者的99倍。
一旦開戰,他們的首要目標一定是孤懸關外的云中府。云中和九原兩座城池,是申屠家三代人嘔心瀝血建立起來的前哨站。只要有云中府在,大鄭隨時都能向草原上的任意一處聚居地自由出擊,絕對是烏古的一根心頭刺!
可烏古前段日子卻派自己的智囊韓天齊前往汴京,去跟朝廷商量互市通商和納貢的事情,正是從吳尚的地盤經過的,他還專門接待了一下那位南院大王。
吳尚心中的憂慮更加深重了,他嚴重懷疑韓天齊去汴京就是為了用自身身份的重要性去麻痹朝廷群臣和陛下,給他們帶去阻卜暫時還不想開戰的錯覺。
而實際上,他們已經準備動手了。
甚至很有可能已經動手了!
“父親!緊急軍情!”
就在吳尚凝眉沉思之際,屋子外面的大兒子吳昭一身甲胄的走了進來。四十多歲的年紀,手握金飾腰刀,身披棕紅披風,眉宇之間帶著濃濃的凝重。
“關外細作來報,云中府東、北兩邊出現了大股騎兵活動過的跡象,看蹄印和馬糞,應該不下五萬!我們派去聯系申屠延釗的探馬和信使也過時未歸,孩兒擔心,事已有變!”
申屠延釗是申屠明光的長子、申屠忘憂的大哥,韓登的大舅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