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時候哭夠的,淚水并沒有流干,但是深深的淚湖中忽然浮現出一點光亮——我反復琢磨母親臨去前的神態,回憶她忍著劇痛強行勾起的嘴角,以及眷戀不舍用力刻在我和弟弟臉上的目光,我知道,她愛我們愛到了最后一刻。
就像小方意識到他母親寬恕了他的無能為力一樣,我也意識到,母親早已原諒我的自私和怯懦。
又或者不如說,她從來沒有怪責過我。
她希望我好好生活,與自己和解,而我糾結了整整27年,最終居然被一個小朋友驚醒。
這讓我慚愧,也讓我釋然,作為一個軟弱的人,本就應該學會從外界汲取力量。
如今我已經不憚于承認自己的無能。
方星河的文字有一種深沉而又宏大的悲憫,我不是一個很好的作家,我知道我永遠也寫不出來那樣的文字,但我愛他,愛這朵從絕望淤泥中開出來的花。
這個孩子,他在面對痛苦時,遠比我們很多成年人都更樂觀,更勇敢,更有高潔的品性。
我將他視為一個神交已久的益友……”
李小林女士的文章,用了很長的篇幅,從各種角度去贊美方星河,甚至讓人感覺有些過火。
但是只要了解這一家子的過往,就能理解她對方星河的感情。
巴金先生是一個極度重視家庭教育的人,兒女也是那種顧家的性格,然后一家人都愛讀書、愛學習,而方星河已經面世的文章,核心價值觀簡直不要太對電波。
除了天然抱有的好感之外,《性》一文中展現出來的母子之愛,更是和李小林的個人經歷完美貼合。
多重疊加之下,說她是方星河的狂熱粉絲有些不夠客觀,但欣賞、喜愛乃至尊重,絕對都是實打實的真誠。
……
或許是偶然,或許不是,就在同日同時,在另外一家極有影響力的報紙上,王檬老師也首次專門為方星河發文,盛贊《性》的文學價值。
題目為——《于絕望中誕生的偉大力量》
他的角度和李女士截然不同,更注重于分析方星河本人。
“方星河的文字讀來使人不自覺屏息,不敢稍稍松下那口氣,蓋因他把情緒巧妙地藏在了每一字的拐角,看的時候不大能感覺到,一旦看進去了,就要受他的擺布,被扯著狂奔。
這是一種非常厲害的能力,我懷疑這種能力是不是只會出現在青少年身上,因為當我開始寫作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愚鈍的大齡青年了,我寫的東西具備鮮明的時代特色,現在讀起來不大好——其實當年也不大好,但是蒙人厚愛,夸了我幾句熱烈。
熱烈這種狀態是很外放的,常常具備強大感染力,我曾一度以之為榮,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眼界的拓寬,我開始漸漸意識到自己的缺陷:熱烈得太表面。
方星河不一樣,他在最該外放的年紀深沉,也在最該熱烈的時期冷淡。
他是一個極度矛盾的特例。
別的文章暫且不提,我很想講一講憋在心里很久的這篇《性、暴力、和謊言》。
這是一個太兇猛的名字,當初我們在編輯室里看到,每個人都下意識地坐直身體、挺起胸膛、肅容正念,仿佛要面對的不是一篇中學生作文,而是什么洪水猛獸。
因為第一個看到它的兆言忽然拍案而起,爆出很多粗口,來來回回在辦公室里轉圈,因此我們每個人都知道它不同凡響。
當然,我不是說它可以和華夏歷史上那些傳世經典比肩了,沒有這樣的意思,其實我也拿捏不準到底該把它放在什么層次去討論,因為這是一篇文章,所以我們只能用文章去對應,這導致我的大腦出現了長久的空白。
王安石22歲時寫《傷仲永》,王勃29歲時寫下《滕王閣序》,曹植30歲時寫下《洛神賦》……
我對歷史上的著名天才知之甚祥,其他人也一樣,所以當兩位編輯認為方星河此文偏激、乖僻、粗野、黑暗、文字糙燥水平不過爾爾時,我脫口而出:他今年14歲!
編輯室當時安靜了好一陣子,之前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文章本身上,自打那一刻開始,我們終于將文字和方星河本人結合起來看待。
這很麻煩,真的很麻煩。
因為單看文字它在我們當今這個時代便足以振聾發聵,方星河將性、暴力、謊言三個單獨的元素提煉出來并組合到一起,批判正在國內泛濫的黑暗自由主義,最后升華為愛和救贖,這太驚艷了。
我能想到的只有寥寥幾個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