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年的時候,陳蒼和樓夜雪的故事傳得沸沸揚揚,可是隨著陳蒼的消失,那些真真假假的謠言終歸還是回到了它們應有的位置。
而在李紅的觀感中,其實不是時光凝固了,而是方星河的筆觸凝固了,凝如霜,固如鋼。
……
年前,鄢家迎來了一件大喜事——鄢烈羽帶著女朋友回家了。
鄢烈羽考上了省里最好的大學,女孩是他的同班同學,其貌不揚,但父親是省里的大員。
當兩人即將訂婚的消息傳出來后,縣里紛紛猜測,已經是常務副的鄢老板恐怕很快就要摘掉那個副字了。
可是本該春風得意的鄢烈山,卻愈發低調謹慎。
“大過年的,為什么要住回這邊啊?”宋麗華一邊打掃衛生,一邊絮叨抱怨,“放著好好的政府院不住,來這種晦氣地方……”
“婦人之見!”
鄢烈山背著手站在窗臺前,看著愈發破敗的機械廠家屬區,心里激蕩著一種老夫聊發少年狂的暢快。
“政府大院里人多眼雜,一點小動靜就傳遍全縣,我現在正處于最關鍵的時刻,不安分下來韜光養晦,難道繼續在大家眼皮子底下迎來送往嗎?”
宋麗華心里明白這些道理,可就是嫌棄曾經算是很豪華的機械廠領導樓。
“那你也不早說,現在才開始收拾,什么時候才能弄利索?”
“放著放著!”宋租德竄過去搶走宋麗華手里的抹布,“姐,我來我來,你們該干嘛干嘛去,房子我來收拾!”
“慢慢收拾就是了,不用急著搞利索。”鄢烈山意味深長的笑道,“小羽對象是省里的大戶人家,什么都不缺,那就得給她看一點不一樣的東西……比如咱們的家風。”
“噢!我懂了!”
宋租德恍然大悟,馬屁張口就來。
“還得是姐夫您啊!那我知道該怎么辦了,里子我找人弄,面子上的雞零狗碎,回頭讓我姐和小羽來。”
“嗯。”
鄢烈山滿意點頭,抬手看看時間,出門上班。
宋租德的效率極高,下午就喊了一群專業人士上門——為了避免被人講閑話,他沒有用政府和教育局的人,在外面請的工人。
兩個通下水、修衛浴的,一個裝閥門換氣罐的,還有一個檢查線路。
人來人往搬搬弄弄,很快引起了住戶們的注意,不到一天,整個廠區就傳開了——從廠里走出去的鄢老板回機械廠過年了。
人群中,一個戴著狗皮帽子佝僂著腰背的身影,似乎被寒風凍得渾身顫抖……
……
李紅目瞪口呆的看著青春愛情故事變成如何都意向不到的模樣——
方星河用冰冷的筆觸,縝密的思維,細致的手法,完成了一場堪稱天才的復仇。
陳蒼從雨臺爬進樓道,用貼紙置換了同單元里所有換氣罐修管道通下水的廣告,隨后靜待機會,終于等到鄢家樓上需要換氣罐,然后悄悄堵塞樓下的廚房下水。
緊接著,在宋麗華的邀請下,大搖大擺地上門為其服務。
通下水的時候,用味道特別刺鼻的化學試劑將宋麗華趕出廚房,憨笑著回道:“殺菌防蟲的獨門絕活,保證您家里以后不生蟲。”
獲得自由空間后,馬上在煤氣罐與爐灶相連的膠皮管上涂抹氫氟酸,隨后擦拭干凈,掏出酒精噴燈隔著均勻炙烤連接處,最后再用氫氧化鈉溶液均勻涂抹整根橡膠管。
靜待5分鐘,用中和劑擦拭整根橡膠管,清除一切痕跡。
最后的最后,他取出滴管,以探針謹慎檢查橡膠裂紋深度后,極其精確的滴進去15毫克的特殊氧化劑。
完成這一切之后,將下水道通開,把廚房里弄臟的地方打掃得干干凈凈,接過錢,點頭哈腰:“您再有什么活兒,盡管找我,除了擺弄電以外,我都能干!”
宋麗華看了一眼對方臟兮兮口罩,上面那雙眼睛周圍遍布著麻子或是紅疹之類的疤痕,她沒來由感覺一陣惡心——也或許是被對方過于赤裸的眼神惡心到了——她不耐煩擺手:“知道了,趕緊走吧!”
“噯噯!”
陳蒼佝僂著腰,倒退出房門,在關門之后,默默上樓。
他窩在六樓用來腌酸菜的大缸旁邊,拉開一條蛇皮袋,用石頭和磚塊掖好四角,把自己扣在了狹小的角落里。
時間1分1秒的走過,陳蒼閉著眼睛蜷成一團,任由心中火焰將臉頰烤得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