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文學和傳統嚴肅文學沒有高低之分,只要能夠寫出深刻的意義,寫出具備警醒性的價值,寫出一代人的真實所見,那么就是好的文學。
然后,老中青三代里都有人強烈的反暴力,也有人強烈贊美這種個人主義復仇意識。
其中,以先鋒派對方星河的吹捧最為不遺余力。
蘇童甚至發文稱:“能將悲劇寫得很美是一種更加寶貴的天賦,方星河筆下的死亡具備一種極其殘酷的精神濃烈之美,遠比余樺的更美。
陳蒼的個體精神是如此的渴求死亡,而這種渴求之所以生發出來,恰恰是因為殘酷的環境只給人留下最后一種尊嚴,死亡。
那片萬世輪回的雪花,和我們數千年來流過的所有血都產生過關聯,它蓋在陳蒼的睫毛上,既象征著約定成俗的古老道德觀,又隱喻了陳蒼個人對誓言的實現,最終深刻點題。
復仇的章節名叫夜,死亡的章節名叫雪,而意象詩化的表達中又沒有陷入虛無主義的價值真空,并且在語言實驗層面向前跨出了一大步。
我注意到,方星河的單行分段、文字使用、行文語法、語氣設計等等一切處理方案,都有一種極致的順暢和簡潔,他在有意識的降低文字阻拒性,追求一種簡單又不淺白的現代意境重構,是對漢語意象思維特質的向前探索。
至于暴力,只有外行才會從暴力的角度對他進行批評。
余樺在《現實一種》里兄弟相殘的血腥場面可比方星河的寫法直白粗暴得多,隱喻的價值卻不大,某些老人家在批評方星河之前,先把當初對《現實一種》的贊美都收回去,不帶這么雙標的……”
余樺眨巴著小眼睛,滿臉懵逼:媽的,這也能開到我?
額,先鋒派開團先干余樺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習慣就好。
不過,《蒼夜雪》能夠讓先鋒派如獲至寶,倒也正常。
這會兒正是先鋒派最最式微的時候,當那些實驗銳氣消散之后,擺在先鋒派面前的困境太過明顯,余華早早轉型干出了《活著》,殘雪那種囈語式敘述連一部正常的高價值作品都寫不出來,現在的先鋒也就只剩口號了。
而方星河憑借三大優勢讓先鋒派把他認為了自己人。
一,結構先鋒。
二,語言風格前所未有。
三,核心病態癲狂。
于是蘇童馬原格非齊齊上陣一頓吹——巧了不是?他們幾個還都是新概念評委。
然后,【獨特的悲劇美學風格】就被總結出來,按在了方哥頭上。
方星河看到那些吹捧,倒也沒什么特別的感覺。
蘇童有事兒沒事兒就愛刺一下余樺又不是什么秘密,《現實一種》肯定沒有《蒼夜雪》好,但是《活著》可沒法碰瓷。
因為《蒼夜雪》的生命力也就二三十年,等到東北大下崗的傷痛在新生代的笑臉中隱去,那段歷史變成孩子們口中半信半疑的質問,《蒼夜雪》也就失去了感染力的核心,變成一部普普通通的狗血虐文。
而《活著》的歷史背景更為恢弘厚重,更易被明確認知,所以它的延續性一定更好,遠好于某部諾獎作品。
所以說,很多時候,現代白話文的文字本身并沒有高下,是文學作品的主題和主題所在的背景分出了高下,這方面越往后越吃虧。
盛世中華,不可能再有偉大文學,方星河對此十分篤定。
所以也就沒有必要為暫時的浮華熱鬧而虛榮,《蒼夜雪》回歸應有的位置之后,基本只能保住兩個名頭——現在華夏文學體系中青春傷痛敘事的開山怪,現實主義悲劇美學的開創者。
別的都夠不上,也沒有必要強行去夠。
什么先鋒派中興之作,什么女頻虐文祖師爺,什么80后第一暢銷書,聽著都搞笑。
一般人可能就靠著《蒼夜雪》吃一輩子了,方星河可看不上,他還有更遠的路要走。
……
文學界內部都如此之亂,以中文系為代表的評論界更是一場狂歡。
從《蒼夜雪》里面引申出來的好多東西都能水論文,比如“期望救贖還是自我救贖”之爭,比如“創傷記憶的社會化撫平應該如何進行”,比如“青少年喜歡蒼夜雪的本質是渴望被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