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鑄秋背負雙手,低頭看著床榻上的李扶疏。
李扶疏渾身已然涂滿藥膏,身上流轉著一道道真元,正在療傷。
年老的李鑄秋皺著眉頭,注視著自己這最為疼愛的孫子。
他實在不知璞玉境界的李扶疏為何會輸給陳執安,更加想不通那陳執安竟然確有些不凡的天賦。
“除了七弟、伯都以外,扶疏便是李家天資最為不凡的人了,可那陳執安……久在蘇南府,竟然也有一身不凡的修為,詩畫一道也有造詣……”
李府六爺李海鄴站在李扶疏身后,低頭說話。
李鑄秋頭也不回道:“你想要說什么?”
李海鄴咬了咬牙道:“這陳執安天資不錯,扶疏身上的傷勢也并非不可挽回,若是能將此子招來李家,仔細栽培,也許對我李家而言,也是一件幸事。”
李鑄秋皺起眉頭來,一旁坐在李扶疏旁邊的李老太君卻忽然抬起頭來,冷哼一聲說道:“司、李兩家的婚事在即,我雖然只見過那陳執安一眼,卻知道他是個氣性剛硬的,若招來家中他在行鬧事又該如何?”
李海鄴不語。
李鑄秋卻忽然開口:“詩畫一道,對于我大虞來說,終究不算是直通天闕的康莊大道。
可這陳執安在詩畫一途有造詣,修行一道也有天賦,詩畫配上他的修行天姿,確實是個可造之才。”
李海鄴臉上露出些喜色來,點頭說道:“終究是李家的骨肉血脈,何至于弄得這般難看?如今大街小巷都在傳我李家……”
他不曾說完,只是長嘆了一口氣。
可李鑄秋卻在此時搖頭,神色逐漸陰郁起來:“只可惜他似乎與那楚牧野走到了一處,楚牧野甚至帶他去見了宋相,不知意欲何為。”
李海鄴一怔。
李鑄秋冷哼一聲:“宋相身后尚且有圣人,尚且有我大虞魁星,底蘊深厚。
所以他打傷扶疏,我暫且不與他計較。
只是注視著宋相的尚且有天下世家門閥,此子什么身份,竟然敢登相國門庭?他尚且年少,修為不及玉闕,相國見他,其實是存了心思的。”
“這心思……陳執安的肩膀可扛不起來。”
他話語至此,一邊拂袖走出房間,一邊說道:“扛不起來就要被壓垮,我這天資縱橫的外孫只怕離死不遠,甚至不需我李家出手。”
李海鄴眼神閃爍,也與老太君告退。
他走出房門,眼見這奢豪的府邸,見這高樓府閣,見著流水曲殤,心中忽然記起七弟李洲白的一句話來。
父親與母親已然著了魔。
越登高位,就越想要攀附更貴之人,越想要延續李家門楣五百年。
他們的心竅,早已被欲念啃食,心頭長出爛瘡,再也不是慈愛的父母了。
人一旦在某種追求上入了魔,難免自身成魔,再也不存什么理智。
他想到這里,突然覺得一陣暈眩,有些站不穩了。
“怪也怪洲白性情淡漠,絲毫不愿意扛起李府的大責。”
“怪也怪我資質尋常,入仕、修行都稱不上一個好字。”
“怪只怪我李家難以為繼……這偌大的懸天京,成了吞人的魔窟,若不舍身,就要從高位上跌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