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執安說到這里,又微微一頓,繼而話語更加坦然。
“這些是最初的原因,可我一路行來,又找到幾個原因。”
“比如褚岫白殺良冒功,又比如盧海匯也如同那死在云停將軍手中的盧慈寬一般,以人命修行。
這天下的人命實在太賤,王家為了煉制寶物,就能殺去上萬人。
謝家培植的西蓬萊蛟驤公困住五萬百姓,又以嬰孩、女子為食,想要以此走蛟化龍。
這些人……實在該殺。”
他眼神中殺機閃爍,一縷森然的刀意飄渺而出,斬去門外的風雪。
宋相點頭:“嫉惡如仇,殊為不易,除了這些原因之外……還有嗎?”
“自然還有。”陳執安臉上露出一抹笑容,仰頭說道:“執安并非什么舍己為人的圣人,見世間不公想要拔刀相助是真,可更真的是……”
“自我遠在蘇南府到后來我前來懸天京,不過七八月歲月。
就有不知多少世家人物想要殺我,南海褚家、安國公府、龍溪謝家、姑嵐王家、上原盧氏……此乃殺生之仇。
后來,那謝家謝無拘,又為了謀求道果機緣,想要將我煉成傀儡,想要我父母的命,這更是深仇大恨!
所謂修行,大約便是想要見天地之真,也想要快意恩仇。
他們想要殺我,我若是縮起腦袋,當這些事情全然不曾發生過,又如何配得上求道二字?”
“若是能夠在報仇途中,順便為天下除害,順便讓一些本要死在他們手中的人們,多得一條性命,這豈不是天大的好事?”
宋洗渠思索片刻,終于頷首:“若成了無情無性的圣人,反而不好……便如同那道玄宗掌門。
心中藏著些仇恨,又能助尋常百姓活命,也算是一件好事。”
他站起身來,走出院子。
這場雪越來越大,渾然不像是冬日里第一場雪。
雪花飄然,已然為這偌大的懸天京,披上一層素妝。
“既然你愿意冒險……那我便助一助你,也助一助我大虞天下。
你佩劍出城,由我來和那些造化分說一番,打一打賭。”
“不過……你可要想清楚,我這邊的賭注之一,可是你的性命。”
陳執安深吸一口氣,長身而拜,毫不猶豫走出院子。
宋洗渠站在庭院中,看著遠處厚重的云霧,那一片云霧中,似乎有人穿梭而來,落目那一片戰場。
“咳……”
宋洗渠咳嗽幾聲,又緊了緊衣衫,緩緩伸出一只手來。
飄雪落下,落在他的手中,卻不曾化去,而是飄飛在老人手中。
直至這雪花變作數十片,老人忽而輕輕拋起手中的雪花。
頃刻之間,大虞廣大天地間,不知有多少處所在開始震顫。
老人變得越發蒼老,寒風吹過,他連連咳嗽,幾乎止不住了。
可便在此時……
不知有多少道蘊含著道真的目光落在這老人身上,眼神中全然沒有半點輕視。
“我還想活一陣,你們也想要奪得那一件道果,不想讓陳家父子活在這世上。”
“既然如此……何不……讓他走上一遭,你們與我仔細看一看便是。”
咳嗽停止,老人自言自語。
雪花飄散,虛空并無什么異樣。
老人卻好像聽到了什么,搖頭:“他不過先天境界,天闕修士豈不是太過了些?
仔細想起來……你們這些人其實年歲都比我大上許多,怎能如此無恥?”
他的話并不算客氣,可這天空仍然一片寂靜。
老人又道:“天宮也好,天闕也罷,但凡出手,這一場賭約也就沒有什么懸念了,無非是陳執安前去送死罷了。
可我若說天門天關,他手中又有一柄天下名劍。
既然如此……玄府如何?這場賭約本不應該存在,你們給我幾分薄面,我也讓一讓你們。”
長風吹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