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陳執安與江太平走入面鋪中,他眉頭才略微皺起。
陳執安卻臉帶笑意,周遭明明有空著的桌椅,他卻坐到持玄子對面。
江太平有些無奈,卻也終究一同坐下。
年輕的持玄子面色蒼白,眼中又帶著些血絲,隱約可見他漆黑的眸中有幾點光芒閃爍,便如同黑夜中的繁星。
他見到陳執安與江太平,與他坐在了同一桌上,眉頭皺的更深了。
“兩碗蔥花面。”
陳執安隨意吩咐,又詢問持玄子:“那老道士去哪里了,今日似乎不在?”
持玄子沉默不語,仍然低頭吃面。
陳執安沒皮沒臉,繼續笑問道:“你們一老一少前來懸天京,是為了殺我?”
持玄子放下筷子,終于看向陳執安。
他眼神閃動,道:“這東街上想殺陳先生的,可并非只有我與師叔二人。”
陳執安了然般點頭:“我知道,光這一條街上,最起碼有十幾人盯著我,等我去秀霸山,又或者前去其他州府,爭奪執印之位。”
持玄子心中終究生出幾分好奇來:“你難道不怕?”
“怕有什么用?我怕了你們就不殺我了?”陳執安為自己與江太平倒茶:“其實這天底下許多事原本不該發生,只因有人準備推著走,不得不去做。”
持玄子聽到陳執安的話,眼神中竟有些許觸動。
他沉思幾息時間,終于說道:“我來懸天京,只為了【持玄】二字,既為了勘破神通迷障,也是為了看一看陳先生的刀意,若有可能,還要為我那兩位師兄師姐報一報仇。”
小二端來兩碗面。
陳執安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頓時滿口蔥香。
他嘖嘖舌,咽下口中的面,不去看持玄子:“你們道玄宗可真是奇怪,看起來像是名門正派,可是作風行事令人猜之不透。
鐘嶼、顧湄二人想要強奪我東西,我礙于形勢,想要將那東西給他,以此換得平安,鐘嶼卻始終不允,想要讓我暴露在追殺我的人神蘊下,以此殺我。
我不得已殺了他們,若是正道玄門,應該羞于提及此事才對,你們一老一少卻親自前來懸天京,甚至不惜求見圣人,實在是有些……”
“可笑?”持玄子忽然接過他的話,搖頭說道:“師叔說了,鐘嶼、顧湄師兄師姐都是難得的人物,尤其是師姐,一手煉丹術遠勝過許多丹師。
他們往后對這天下必有大用……陳先生修行那般兇戮的刀法,若得刀魄,只怕被刀魄所控,從此為禍人間……”
持玄子藏入廣袖中的手,還在摩挲著那陳舊的念珠。
陳執安幾口吃完了面,又喝了一口湯,道:“有人自南海前來,一路走過十三個州府,到來懸天京。
他們與我說,這一路上邪魔遍地,妖鬼滿群,甚至已經不避他人。
持玄子,我陳執安一路行來,尚且還沒有殺過無辜之人,這天下有如此之多的邪魔妖鬼正在吃人,你們若是心念正道,應該去殺他們才是,又何必總盯著我。”
持玄子眼神中的星光不斷閃爍。
他低著頭,手中的念珠散發著寒氣。
他想起四年之前,也是觀陽子師叔帶他下山,先去殺一位天生妖骨的人物。
在一處村子中,他們輕而易舉的找到了那往后注定會為禍天下的妖鬼。
可那妖鬼……不過只是一個蹣跚學步的孩童。
村民窮苦,孩童只與爺爺相依為命,爺爺以石頭打磨了一串念珠,讓這孩童把玩。
他們殺了這孩童,又給了他爺爺許多銀兩。
老人嚎啕大哭,拉扯之間扯散了那串念珠。
念珠飛濺,有一只落在持玄子手中。
當時的持玄子大為不解,為何僅憑妖骨,便知他長成之后會為禍四方?
他久久不能釋懷此事,直至一月后的一日,他鬼使神差又偷偷下山,去了那村子。
村子遭了胡子的災,村民被屠戮一空。